第8頁 文 / 菖蒲
韋長歌怔道:「那會是什麼人?」
胡二道:「我也不知道。真是想不通,那些人幹嘛要找上我和李捕頭?雖說是我們經手的案子,但我們什麼都不知道啊,而且事情又已經過了那麼久……」
蘇妄言接口道:「不對,如果真是為了關連兩家的慘案,那一定是你們知道了什麼兇手不希望別人知道的事情,所以才費勁周折要殺人滅口。」想了想,又自言自語的道:「可是如果真是這樣,那為什麼兇手偏偏要等了這麼多年才動手呢?」
韋長歌沉吟道:「不管是什麼人,可以著落在他們身上找到吳鉤……」
蘇妄言問:「你的意思是?」
「明月——」韋長歌一笑,緩緩道:「我總是覺得,那個明月一定和這件事有關。」
蘇妄言道:「嗯,你是說找到明月,從她身上查出李天應的死因——」
韋長歌點點頭:「不錯,只要能找到兇手不願意讓我們知道的東西,事情也就差不多大白於天下了!」
四他的秘密
三月十五。
無錫。
醉仙樓。
韋長歌笑吟吟地看著桌上平平整整放著的紙簽,那是半個月前蘇妄言留給他的——見過胡二的第二天早晨,他一覺醒來就收到下屬交來的這張紙簽,只潦草地寫了幾個字,仍是蘇妄言一貫的簡練,就連韋長歌,也只知道他離開辦事去了。
樓外依舊飛著細雨,梅子正黃,這樣的細雨已經纏綿的下了好幾天,小到不必撐了傘才能出門,卻又淅瀝的,讓人無端心亂。大約是因為這個緣故,路上行人也就不多,零零落落,好半天才又過去一個。
韋長歌坐在欄杆邊,他探頭望下看了看,嘴角笑意更濃。
不遠處,一個年輕男子正騎著馬搖搖地往醉仙樓而來。
「韋敬,下去迎蘇公子上來。」
「是。」
韋敬利落地應著,快步下樓去了。
韋長歌拿起桌上的紙簽,想了想,揉成一團,塞到懷裡。
「我還怕你沒收到我的信。」
蘇妄言先坐下喝了口茶,這才慢慢地道:「我怕誤了見面的時間,四天沒睡,累死了六匹馬,從雲貴川交界的深山裡趕來的。」
韋長歌一愣,仔細看看他,似乎確實比半個月前瘦了好些,臉色也不太好。韋長歌皺起眉,道:「何必那麼辛苦?你就算來遲了,難道我會不等你麼?」
蘇妄言聞言略略露出笑意,道:「我當然知道你會等我,就怕無恙等不了。」
韋長歌聽見「無恙」二字,眼睛陡然一亮,馬上又若無其事的笑了笑,道:「說到這件事,原來這半個月你是去了那種地方,查到什麼沒有?」
蘇妄言的臉上瞬間居然也閃過一絲得意之色,既而刻意淡淡地道:「那你呢?你這趟去蘇州有什麼收穫?」
兩人對視了一會兒,都忍不住大笑起來。
韋長歌笑道:「其實也沒什麼,只不過無恙小兄弟怕是拿不走我這只右手了!」
蘇妄言一喜,道:「你找到吳鉤了?」
韋長歌搖頭道:「沒有,不過我找到了一個人,他可以帶我們去見吳鉤。」頓了頓,又問:「你那邊呢?你急急忙忙趕去那麼遠的地方又是為什麼?」
蘇妄言有些得意地微微一笑,道:「我?我這麼做自然有我的原因。先不說我這邊的事,你把你去蘇州找明月的經過告訴我。」
韋長歌看他半天,蘇妄言只是含笑品茶,只好歎道:「好,我先告訴你。」
韋長歌道:「那天早上你留了張字條就走了,我只好一個人趕去蘇州。據巧雲閣老鴇的說法,去年六月,巧雲閣的老闆路經蘇州,偶然在蘇州的翠袖坊見到了那個明月,驚為天人,便不惜重金要把明月請回巧雲閣。翠袖坊本不願意,但後來見價碼一加再加也就同意了。沒想到沒多久巧雲閣就出了那件事,明月也嚇病了,就把她送回了蘇州靜養。這些你大概也都知道了吧?但等我到了蘇州,卻找不到明月了——翠袖坊說一個回京的地方官路過蘇州,看上了明月,替她贖了身收做小妾,帶上京去了。風月場中這本是常事,他們這番話可說是滴水不漏,我雖然疑惑,一時倒也找不出破綻,這時候,韋敬說了一句話。」
蘇妄言「咦」了一聲,看向韋敬。
韋敬笑了笑,道:「我懂什麼?不過承蒙堡主看得起,平時也幫著料理一些天下堡的生意,知道點生意人的心思——天底下是沒有一個生意人肯做賠本買賣的。」
韋長歌對他一笑,接著道:「不錯,『天底下沒有哪個生意人肯做賠本買賣』。就是這句話點醒了我。巧雲閣花大價錢請明月,為的無非是『賺錢』二字,明月在巧雲閣才呆了不到一個月,就算這一個月之中生意再怎麼好也是賺不回本錢的,試問,這種情況下,巧雲閣又怎麼會輕易放人呢?我想明白了這一層,便馬上派人去查,果然,翠袖坊說的那一段時間確實有三個地方官曾經路過蘇州,但這三個人卻沒有一個去過翠袖坊!翠袖坊的人在說謊。為什麼?」
蘇妄言道:「有人要他們這麼做。」
「誰能讓他們這麼做?還有,誰不知道風月場裡的人口風最是不緊,他又怎麼知道翠袖坊不會出賣他?」韋長歌緊接著問,既而又自己答道:「我的答案是,他之所以這麼有把握,是因為他本身就是翠袖坊的主人。於是我又派人去打聽,知道了翠袖坊的主人姓金,單名一個礫字,不僅如此,非常巧的,岳州巧雲閣的主人竟然也是他。」
「金礫……金礫……」蘇妄言喃喃念了幾遍,皺眉道:「沒聽過……」
韋長歌哈哈笑道:「你當然沒有聽過。我打探來的結果,金礫絕對是個十足十的商人,除了錢多一點,家業大一點,沒有任何值得別人注意的地方。他甚至連經商都算不得特別出色——金家是兩江有名的豪富之家,他的財產都是家傳的。這樣一個人,怎麼會和江湖中人有瓜葛?又怎麼會牽扯到十二年前的慘案?他甚至一生都沒有出過浙江半步!」
「不過,金礫倒確實有一點很讓人羨慕——」韋長歌故意停了一停,學著蘇妄言的樣子,慢吞吞地喝著茶。
蘇妄言等了片刻,終於忍不住問道:「什麼?」
韋長歌微笑起來,一字一句地道:「他有一個美若天仙的妻子。」
「那個女人是十二年前的冬天突然嫁進金家的,沒有人知道她的來歷。成親那天,用的是新娘子家鄉的禮節,金家派出了一里多長的迎親隊伍,新郎在前面牽著馬,新娘子就坐在馬上,吸引了半個城的人圍觀。很快人們就發現金家排場雖大,女方卻一個親屬都沒有出現——這是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不過沒過多久,人們馬上就忘了這件事。」
「發生了什麼事?」
「什麼也沒發生,只是湊巧吹起了一陣風。」韋長歌的手指輕輕地扣在桌面上,「那陣風吹開了新娘子蒙在臉上的喜帕,露出了她的臉——只是短短的一瞬間,整條街的男人都已經魂飛魄散……於是人們就只顧著討論這麼個大美人怎麼會看上金礫這個滿身銅臭的俗人,再也沒有人記得追究她的來歷了……」
蘇妄言怔怔道:「天下竟有如此絕色?」
韋長歌點了點頭。
「她到底是什麼人?」
「我不知道。」
韋長歌搖了搖頭,很快又揚起嘴角:「我只知道,那女人的名字,叫梅影。」
「梅影?」
蘇妄言呆呆地回了一句,覺得有點頭痛。
他疲憊地把手覆到眼睛上:「我沒聽說過……」
韋長歌站了起來,走到蘇妄言身後,輕柔地幫他按著額頭兩側:「累了?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蘇妄言卻不答話,想了好半天,道:「梅影——好像沒聽說過這個人,不過我總覺得有點熟悉的感覺……」
韋長歌輕笑出聲,道:「沒錯,我也是這麼覺得的。金礫既然不可能和那案子扯上關係,疑點自然就落在梅影身上,再加上竟沒有任何人知道她的來歷,這就更讓人起疑了。但梅影為什麼要做這些事?為什麼要殺李天應和胡二?她和吳鉤又是什麼關係?一開始我也想不出來,後來有一天晚上,我突然想起我和無恙的約定的三月之期就快到了——想到無恙,我這才恍然大悟——」
韋長歌故意一頓。
蘇妄言「啊」的一聲,大聲道:「我知道了!難怪總覺得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韋長歌望著他道:「哦?」
蘇妄言笑道:「我們是沒聽過『梅影』這個名字,但這個人我們卻是早就知道的了!無恙說過,他家逢慘變之後便淪落街頭乞討為生,總算是命不該絕,被人收留了撫養長大。無恙口中的救命恩人『梅姑姑』就是梅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