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孤女闖情關

第17頁 文 / 芙蓉

    些微之差,讓他無法陪她一路,思及這些年她所受的苦楚……穆沖雲更是痛心不已。傷她最重的,就是他啊……最後他強壓下一古腦兒湧到喉間的血腥味,摻著、永遠也不能吐露的真相一起吞回腹中。

    「穆沖雲,這幾年來我跟在你身邊,你當真認為我什麼都不會嗎?我把所有記得的事全部告訴大哥,包括我記得的猲弋地形、部落,甚至,我熟悉你的陣、你的計謀、你的兵法。今天我不殺你,因為明天我要你親眼看到猲弋是如何慘敗!我要毀了你的大業!」

    今日相見,讓她更加確信該手刃這至今仍無半分悔意的男人!

    「步香塵,身為高侖軍師,你潛入此地也太有勇無謀。要想刺探軍情,你來錯了地方;要追思以往,你也來晚一步。三年前,我親手燒燬這裡所有花草,澆點油放把火,很快就結束了。」

    她壓根沒察覺她蒼白臉色早洩漏心慌。「為何你要將那些花兒……」

    「沒什麼,不過是看了礙眼。花草過密容易隱藏危機,萬一敵人有心埋伏,不是徒留一塊危險暗處?」燒了這裡,是他逼自己狠心忘記她的惟一方法;誰知他不僅沒能成功不想她,反而夜夜惦著她墜落瀑布的那一幕。

    他根本無法安枕。最後就是自三年前起,他每晚都在此處徘徊,直到倒地入睡為止……可她沒識破他的借口不甚合理,步香塵只是巍顫的緩緩低下頭看著這片沙地。她至今仍忘不了的一切,對他而言,卻只有「礙眼」兩字。

    她的世界完全陷入一片死寂。沉默瞪著地上隱約可辨幾處斑駁血跡,想來是如他所說此地曾經有過刺客出現,這該不會是刺客受他無情斬殺時所留下的痕跡?她只能亂無章法的依著他給予的借口去推測一切。

    她可以死心了。早知這是他的回答,三年前不如讓她葬身瀑布底下還好些!她等的……不是這樣的答案啊……心極痛,卻不再流淚。

    把心一橫,香塵決意離去。「你——」話未完,突然見到穆沖雲毫無預警地抽出彎刀就往她衝過來!

    他竟假借交談讓她放鬆戒心再偷襲她,他好卑鄙!

    驚覺他攻擊的同時,步香塵隨即反手拔劍出鞘揮去——

    ***

    想殺你的刺客,還是一樣多啊,即使沒有巫醫巫女……只要你苛政不變,早晚會死在自己族人手中。凶殘如你,根本沒資格取得霸權。」

    她刻意漠視他身上那道不算淺的傷口,冷冷譏諷他。

    方纔那一刻,穆沖雲要攻擊的對象並非香塵,卻是砍向她身後突然冒出那群身份不明的黑衣刺客。但就在他一刀撂倒刺客們同時,腹間卻也挨了香塵反擊一劍。

    兩人合力慌亂解決刺客們後,香塵卻無法乘機補他幾刀,反而擔心逃逸的刺客會回頭趁亂追擊他們,只好將他帶往離此地不遠、就連猲弋族人也不大敢靠近的恐怖地下死牢——不歸窟藏匿。

    重回舊地,她驚覺身軀仍會顫抖。三年前他們就在此地決裂,那生不如死的剜心之痛再度席捲她——夠了,她受夠了,誰還管他死活呢!她誤傷他一刀又如何?當年他對她的所作所為,用一刀來彌補也不夠!

    「原來你練武了……」他看她站在往外頭的階梯前猶豫是否要離去,不由得開口問了。從前的她纖柔而楚楚可憐,讓他始終牽掛著。現在的她雖看似剛強,可他知道,那是她受傷大深而築起的森嚴堡壘,對她,他的愧疚和依戀有增無減。哪怕只有一會兒,他也想多瞧她一眼……「三年,要改變一個人。夠了。」冷漠回望他,她卻是一愣;注意到他睇凝她的眼神,竟流露著宛若從前迷惑她的柔情和憐惜。一時間的沉醉後,她只能撇開頭咬牙選擇不信。他又想用同樣的手段欺騙她嗎?

    「怎麼,你後悔多事救我?穆沖雲,你大可不用逞英雄,我很瞭解你,所以你用不著虛情假意出手保護我。」若真不愛她,何必救她?

    「只是習慣。有人攻擊,我就防衛,並非是為了你——」又如同過去的每個夜晚,一個措手不及的爆裂在他腹中炸開,瞬間腥紅熱流衝上喉間,他再壓抑不了、吐出鮮血。受傷的痛楚,怪病的折磨,然而這一切也無法比得上他心上激疼,三年之後,以大業為重的他,還是必須再一次利用她……今生穆沖雲只為猲弋而活,命中既已注定,他無法回頭。

    他最後能為她做的就是再次的助她斷情。只要香塵對他仍有留戀,即使對決之後,她也絕對不可能拋開舊創,追求嶄新人生。他只能用傷人言語繼續惹怒她,讓她對他的恨意加深,最後隨著明日之戰徹底擺脫過去。

    「你果真病了?」才擔憂追問,步香塵又連忙掉頭否定對他的關心。「哼,活該。」

    這三年,他又是如何過的?他不是總算如願以償,該是意氣風發稱霸猲弋嗎?怎會變得有些茫然失神,削瘦許多?可她不該同情他——

    他苦笑不語。無法告訴她的是自她離開之後,每一想起她,就換來心痛難捱,思念最後總以赤艷鮮血終結。這是天譴——

    懲罰他,明知不能愛,仍然愛上她。

    「別小看明天一戰,步香塵。你不趁現在殺我,明日你將後悔莫及。婦人之仁在戰場上是最要不得的……或者,你還貪戀三年前的歡愛……」

    「住口!」這世上只怕再找不到比穆沖雲更無恥卑劣的人。她已讓他傷的體無完膚,不允許他再信口侮蔑她最珍惜的夢!

    「你真以為我不敢動手嗎!」話未完,她早旋身、疾風踏前,一揚手劍即離鞘——然而只輕輕劃破他衣裳,在他胸前留下一道血痕。「我早已不愛你。不殺你,是等著明日向你討回公道!」她彷彿對著他表明決心,卻也同時在說服自己。

    要殺了負傷的他再容易不過。但她無法出手,為什麼?惦念著的是她拋不掉的美好過往,然而最美的一切卻是他所給予的……她的美夢就因為有他啊……雖然怨他,雖然恨他,但她偏是無法此時此地親手殺了他!

    舉起手中的劍再次抵住他胸口,劍尖在他身上刺出怵目血珠,緩緩匯成細流滑下。她額間不停涔出細汗,步香塵垂下眼眸,譏諷一笑後,手一勾,僅僅割開了他胸前襟裳。「我不會上當讓你輕易解脫的。」

    正欲轉身離去,眼角餘光瞥見,他敞開的衣裝下,掉出一個有些褪了色的紅色錦囊。是護身符?像他這種人也會有重視之物?

    「別——」發現她正注視著那護符,穆沖雲才想搶回它,但胸口卻陡然爆開劇痛,叫他一時動彈不得。

    才一眨眼,香塵一劍挑起錦囊拋上半空中。「我倒想看看是什麼樣的珍品、能讓眼中只有霸業的驍勇元帥擱在心裡。」錦囊墜下瞬間,步香塵美眸緊盯穆沖雲,卻看也不看的精準揮劍劃開那陳舊錦囊。

    「不——你會後悔——」穆沖雲來不及阻止她。

    於是他們兩人屏息注視被割毀的錦囊中出現一束被砍斷的水亮黝黑青絲,一根根在空中晃蕩、飄散,直至完全落地靜止。

    有好一段時間,他們雙眸眨也不眨,只是靜默對望。

    錦囊中原來該是一小束烏髮。被斬成兩段的粗布髮帶上,還依稀可辨粗糙手工繡上不成模樣的花鳥圖案。

    步香塵錯愕的瞪著她這輩子永遠不可能忘記的東西。她認得那些。

    「那東西……為何你……還留著……」她過於震驚以致語不成句。

    這是怎麼回事?被他當成寶物揣在懷中的,卻是——她的頭髮!

    第八章

    他不可能預知兩人將重逢而蓄意帶著那東西用以挑動她舊情與不忍。

    若他認為她的髮束是廢物,根本不會小心翼翼保留它;現在她竟能看到它,那就表示他隨身帶著它……當年她割發示愛,卻被他隨手扔在地上踐踏……那東西早該讓他丟了才對啊?「為何你留著它——穆沖雲你回答我!別再騙我!」

    她親眼所見他如此珍惜她的頭髮,片刻不離,也許那意味著——

    再想起他方才發病,看這情況,他早病了一段時日。而她之前在那沙地上看到的暗褐血污,該不會是他的……難道即使他親手燒了那地方、卻仍時常回去那裡流連駐足,所以才會在發病吐血時、留下一地血跡?

    真是他的血嗎?會否,他燒了那地方是怕觸景傷情?「莫非……」

    這是心痛還是憤怒?步香塵胸口宛如千斤石重壓,霎時停了呼吸。

    事實總不會這麼殘酷吧?她不相信!

    見他避而不答,她彷彿被利刀剖心,震顫連退數步,終是慘然開口。初始那細如蚊蚋之聲,愈顯動盪激昂,再隱藏不了她心中翻騰情潮。

    「莫非——你不是不愛我,你不是沒動過情,你——難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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