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岳盈
「你說什麼?」慶伯利被說中心思,語氣微帶驚慌,「你你……到底是誰?」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最好快點識相,否則蛇命難保。」
「好狂的口氣!鹿死誰手還不知道!」他陰沉地道,眼光溜向在金鱗兒的攻擊下露出頹勢的敵人,決定解決他後,樹上那只會裝腔作勢的神秘女子便不足為懼。
他把竹筒裡的愛蛇放進懷中,手中的蛇頭拐重新提起,一陣猛攻下,戴玥口鼻不斷滲出鮮血,看得仙梅心急如焚,急忙向清醒過來的續日交代道:「我要去幫戴玥,你設法去求援。」
說完,她再也按捺不住滿心的焦慮,就要飛身下樹。
「等一下,」續日喊住她,從腰袋裡掏出一個紙紮的長管交到她手上。「這是我跟朝哥哥要來的信號煙火,只要點燃它,宮裡的侍衛很快就會趕過來。」
仙梅瞠怪地瞪她一眼,心想有這種好東西為什麼不早點拿出來,而且又沒給打火石……不過情勢危急,也沒空念她了,加上想起她家傳的火焰功可以撮指摩擦出火星,剛好可替代打火石。
朝續日點了下頭,她腳尖輕點,嬌軀化做飛鳥俯衝下樹,覷了個好時機,點燃手中的煙火往那頭扇動翼手回身要朝戴玥俯衝攻擊的飛怪擲去,正中它一邊翼手。
尖銳的嘶鳴淒厲地迴響在空氣中,飛怪先是被煙火的衝力帶著往上衝,接著便著火地失速掉落,將那抹璀璨的彩焰獨留空中。
「金麟兒!」慶伯利無心欣賞美麗的煙火,聲音淒厲地喚著心肝寶貝的名。
他的心在滴血,彷彿所有的夢想都隨著金麟兒被毀而成空,熊熊恨火登時燒紅了他的眼,慶伯利拋下已成強弩之末的戴玥,旋身追殺不共戴天的仇人。
仙梅眼前登時拐影紛飛,每一拐都冰冷、沉重得救人難以應付,雖然她家學淵源,卻缺乏對敵經驗,加上徒手應敵,一時間手忙腳亂,只有閃躲的份。
「納命來!我要你為金鱗兒償命!」
「喂,喂,別衝動呀,有話好好說……」她邊閃邊勸對方冷靜。
都到這時候了,她還要跟對方講什麼道理!
看著她險象環生的逃命窘況,戴玥如果不是體內血氣翻湧,每一次呼吸,胸口、喉頭都像被無數把燒著烈焰的利刃凌遲似的疼痛,早就出言訕笑了。
他咬緊牙關,將痛苦壓到身心底層,擦去不斷嘔出嘴角的烏血,猛提一口真氣,認命地趕去救那讓他不曉得該拿她怎麼辦的小冤家。
重新凝聚的劍氣直揮敵人露出的空隙,慶伯利卻像是背後有長眼睛似的,左腳後引,迅速旋身,蛇頭拐及時架住他的寶劍。
儘管渾身血氣亂竄,五臟六腑寸寸欲裂般的疼痛,戴玥仍傾盡全力壓制住蛇頭拐,縮短兩人間的距離,並暗中功貫左掌,迅捷地拍上慶伯利鼓起的胸膛。
後者嘴角綻出一朵詭譎笑容,戴玥心頭方閃過不祥的預感,虎口便傳來一陣劇痛,直抵心窩,視線下一條渾身碧綠的小蛇猛然抬起醜陋的三角臉,朝他齜牙咧嘴的示威。
提聚的真氣瞬間崩潰,意識被排山倒海襲來的疼痛所佔領,有削金斷玉之能的寶劍脫離了無力的手,並隨著慶伯利送來的一掌,身軀像斷線的紙鳶般失速地跌出。
「戴玥!」仙梅看得魂飛魄散,淒絕的吶喊衝出喉頭,不顧一切地追去。
慶伯利卻不識相地攔阻她的去路,沉重如山的一拐無情地擊來。
仙梅本能地抓住蛇頭拐,另一隻手拍出家傳的火焰功,只聽見一陣爆炸的輕響、伴隨著痛苦的呼號,她甩開蛇頭拐,身形如電地閃過著火的物體,來到戴玥身邊。
她抱起他,狂亂地拍開他身上的雪花,看著他佈滿血污、痛苦地扭曲的臉,在他渙散的眼眸裡看到自己心碎的倒影,僅存的意識幾乎崩潰。
但她沒有崩潰,醫者的本能接管了一切。她按住他脈搏,發現虎口上的蛇牙印,連忙點住他週身要穴。
「我……」緊縮的喉頭痛得戴玥無法言語,意識逐漸渙散,情感卻在沸騰。
他不甘心、不甘心……
還沒有告訴她……
在這短短不到一天的相處裡,他對她……
更多的鮮血從他喉嚨裡嘔出,在生命即將消逝的這一刻,他清楚意識到生平的頭一次動情,卻只能任情感氾濫,張著嘴,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噓!」她輕聲安撫他,美麗的臉龐綻開一抹淒楚的笑意,抬起他遭受蛇吻的手,淡若白梅的唇瓣印上那毒蛇的牙印。
戴玥心急如焚地想要阻止她,但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
不要,不要……
她會……
拚命的吶喊衝不出喉頭,只能努力撐開眼皮,將那如梅花般清雅動人的身姿收入眼簾,彷彿這是生命裡唯一想做的事;然而,撕裂身軀的疼痛耗光了最後一點力氣,將他帶進最深的黑暗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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滲入呼吸裡的一縷沁人心脾的馨香,隨著貓般輕靈的腳步款款送來的溫柔關注,宛如無形的纖指撥動他等待眷顧的心弦,登時串串不管是清醒還是昏迷時,都會因她的到來而悸動的旋律,將淺眠裡的意識喚醒。
不需張開眼睛確認,他知道是她來了。
依循著他傷重昏迷時她每次到訪的步驟,還有那空氣裡的振動,戴玥輕易捕捉到她裙幅的擺動、衣袂的飄揚,知道輕盈的嬌軀來到了床側,悄悄地坐下,目光先是在他臉上盤旋了一下——想必是在查看他的氣色,接著他感到被褥被扯動,一隻軟軟微涼的小手摸到他的,輕柔地把他的手拉到被外。
纖柔的指頭撫過他虎口上那道淡去的蛇牙印——這讓他呼吸一緊,某種酸酸又甜甜的感動洶湧心頭,低回在腦海裡的回憶,不是遭到蛇吻時鑽心刺骨的疼痛,而是那雙梅花瓣般馨香柔軟的嘴唇吻住蛇牙印那既教他心醉也心碎的一幕——盤旋了一會兒,才移向他的脈搏,展開七個日夜來的每一次診脈過程,將溫泉般令人通體舒泰的暖流自她指尖柔柔緩緩地送進他體內,順著經脈流過他的四肢百骸、五臟六腑,鉅細靡遺地檢查,同時治療蛇毒和內傷造成的損害,為他驅離苦痛,帶來舒暢的活力。
可他知道這有多耗費內力。
那是續日跟他說的。
昏昏睡睡了好幾日,體力逐漸恢復的他終於甦醒過來。意識清醒地睜開眼睛,視線下意識的在搜尋著某個可人兒,然而,只有義妹守在床邊。登時,一股惆悵難遣的淒涼、落寞掩上心頭,可續日非但不同情他,洋溢著欣慰情緒的俏臉綻出若有深意的促狹笑容,窘得他耳根泛紅。
幸好,她沒有進一步取笑,而是以一種就事論事的口吻述說:「仙梅原本要等你醒來才肯休息,可是連日來奔波於這裡和萱和宮,好幾次施展神農谷的絕學搜脈功探查你的內傷和毒傷,消耗太多內力,再也支撐不下去了,娘才強迫她去休息。」
心裡一陣激動,儘管昏睡時,身邊發生的事大半沒有印象,可他下意識地知道大多時候仙梅都在他身邊照顧。
想到她先前為他吮吸毒液,也不知有沒有事,事後又用需耗損內力的搜脈功來治療他的傷,連日連夜的操勞,即使是鐵打的人也受不了,何況是她這樣嬌弱的人兒。
他心疼無比,怨恨自己為何沒能早點清醒,仙梅就不用這樣辛苦了。
尤其是此刻,確定自己的傷勢已經不要緊,人也精神多了,儘管眷戀著她撫在身上的溫柔,終究不忍心讓她耗費內力,戴玥用力撐開眼皮,迎上那雙柔情依依的眼眸。
「啊……」沒料到他會突然醒來,仙梅嚇了一跳,被他盈滿不捨與依戀的熱情眼光燙得雙頰發熱,連忙收回內力,想要移開手。
戴玥卻不讓她離開,反手握住她。
雖是輕輕的握力,卻將一股無形的熱浪燒進她體內,仙梅渾身一震,羞不自勝地拋給他一個又嬌又俏的白眼,好似在問——幹嘛抓著她。
「為何這麼傻?」
這絕對不是仙梅期待他清醒後對她說的第一句話。
儘管他的聲音和表情都滿含柔情,可她與他畢竟相識太淺、又存在著許多嫌隙,反而聽得迷惘,胸口一陣緊縮,眼睛瞬間起了霧,微惱地甩開他。
她為何這麼傻?
七天來,她全心全意想著救活他,直到筋疲力竭才被勸去休息,但即使在睡夢中,心裡仍掛慮著他,才會一知他甦醒,立刻跑來看他,他卻問她為何這麼傻?!
濃濃的委屈和酸楚氾濫上眼睫,她不懂呀!
水盈盈的茫然眼光充滿受傷情緒,陡然教戴玥恨起自己的口拙來。
「我沒有別的意思。」他掙扎地坐起解釋,仙梅趕緊扶住他,為他在身後塞了個枕頭,一股溫熱的男性氣息隨著兩人的靠近,自陽剛的軀體散發出來,佔領了她的呼吸,薰紅了她的粉頰,更擾得她芳心更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