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岳盈
寶親王天平人如其封號,還真是寶裡寶氣,天真未泯。雖然只比皇上小兩歲,行事風範卻差不只十二歲。簡單的兩個字就是「幼稚」!
「我們必須做最壞的打算。再過半個月就是皇上十九歲的生辰,萬一皇上有所不妥,寶親王隨時可以即位……」
「讓寶親王即位?!」聽到這裡,戴玥再也難以掩飾心裡的驚詫、恐懼。除了天真外,他無法想像任何人當他的皇上,就算是天真的親弟弟天平也不行!
「這是沒辦法中的辦法,總比讓皇上因逢九難過十的惡咒出事要好。」
「話是這麼說……」他艱澀的開口,最後還是搖頭道:「不,我無法想像皇上是別人。」
「我明白你的心情。我們都希望皇上能長命百歲,帶給天朝百姓更久遠的治安,但有些事……」
「爹!」
「我知道你不想談……」葉智陽輕喟一聲,「這樣吧,我們換個話題。玥兒,你認為莽國在這時候來犯,只是湊巧嗎?我彷彿嗅到陰謀的氣味。」
「您想到什麼?」一抹警覺閃過他的心頭。
「恐怕莽國是想趁著皇上有逢九難過十的大難出兵,以為能撿到便宜。」
義父的話說中他心坎,「所以孩兒要跟爹上戰場,殺得他們片甲不留,再也不敢侵犯天朝!」
「能這麼做當然是好,只是外敵易擋,內憂難防。」
聽出義父聲嗓裡的隱憂,他皺眉道:「孩兒不明白。」
「玥兒,你是看著皇上長大的,對皇上應該很瞭解。太皇太后要是有個萬一,皇上一定難以承受,有你在身邊,多少可以安慰他……」
說來說去就是要他留下來!他不滿地低聲咕噥,「這種事續日來做會比我有效吧?」
「續日?」葉智陽狐疑地揚高聲音。
「雖然她跟劭傑成親兩年多了,皇上對她的感情仍沒有改變。」
「這……」皇帝對女兒的感情,葉智陽雖然從妻子那裡聽聞過一些,但從來沒有往心裡放,直到愛子直言說出。
他忍不住再次歎氣,揉了揉泛疼的額角,不以為然的道:「讓一名有夫之婦去安慰皇上,就算兩人有姊弟的名分,還是不成體統。」
「她一句安慰,比孩兒說十句還有效。」戴玥實事求是地回答。
「就算是這樣……」葉智陽微皺起眉,「我希望你留在皇上身邊,還有別的顧慮。」
「爹的顧慮是什麼?」幹嘛不一次說清楚?拐彎抹角,讓他應付得很累耶!
「就像我先前說的,莽國揀這時機興兵來犯必有玄機。如果真是陰謀中的一環,我們就必須防範對方的下一步。」
「爹的意思是?」他心念一動,但怎樣都無法相信某人在這兩年來能長進到想出什麼了不起的陰謀。
「皇上兩次遭遇刺客,不能不提防還有第三次。」
「爹認為對方會趁皇上有逢九難過十的危厄下手?」這倒像某人會做的事。戴玥的表情凝重起來。
自兵部尚書唐慶齡兩年前在校閱水師返回途中遇刺重傷後,某人再沒有其他行動,眼看半個月後就是皇帝的十九歲生辰,胸懷狼子野心的那位大爺居然沉得住氣,不露一絲動靜,實在不像他的作風。
學乖了嗎?
這跟貓不偷腥一樣讓人難以置信,而顯然地,義父與他的看法相近。
「可能性極大。」
「爹剛才不是說寧國公會陪伴寶親王返宮嗎?」所以還是沒他的事,戴玥輕鬆地聳了下肩,「有他在宮中坐鎮,加上關寧、花朝,誰有本事傷得了皇上?」至少他不相信某人有這種本事。
「若是平常時候,有他們保護,皇上當然不可能有事。可在百黎人對吾朝皇帝下的逢九難過十的詛咒下,我就不這麼樂觀了。」
「難道爹認為孩兒留下來,可以擋下詛咒嗎?」戴玥難以置信,他沒那麼厲害吧?「孩兒又不是九命天女!」
若不是時機非常,葉智陽可能會被愛兒的神情語氣給逗笑。
但現在——他只抖了一下嘴角,表情嚴肅地看著戴玥說:「玥兒,你留下來自然不是為這用途,而是……萬一皇上真的出了事,有你在朝中主持軍隊調度,我在邊關會放心多了。」
「爹想太多了吧,朝中自有丞相和兵部尚書……」他一向不愛自我膨脹,認為什麼事都非他不可。
「唐慶齡自從兩年前遇刺後,體力大不如前。丞相是文官,對軍隊的瞭解還不及武將出身的你。如果你能在朝中坐鎮,即使皇上出事,有駐守在河西、河東兩郡的天龍軍為你的後盾,必能鎮住各方勢力……」
「爹不帶天龍軍上戰場?」他意外地問。義父雖有「不敗戰神」之稱,但身邊沒有自己一手訓練的子弟兵,難免教人擔心。
「我已經讓祁將軍率領三萬精兵趕赴石林關跟我會合,其他人留在原防地不動。宮中若生變,你隨時可以調度,護衛吾皇。」
「爹都想到這裡了,為什麼不親自坐鎮京城,而要孩兒代替您呢?」戴玥不解。
「我也想留在朝中。」葉智陽流露出既渴望又為難的神情,語氣一沉,「但莽國來勢洶洶,顯然是有備而來,要是我們不能在第一時間擊潰他們,讓莽國有機會鼓動西域各國聯合造反……」
「安國公和岳翕不是也警覺到這點,已經對鄰近各國展開恩威並施的外交手段,阻止他們和莽國連成一氣嗎?」
「外交手段雖有效果,然而一旦我方露出空隙,再大的恩惠別人都只會乘隙而入。爹最擔心的是,萬一皇上在這時候出事,朝中必然大亂,各地方勢力跟著蠢蠢而動,到時候我們頭尾難以兼顧,那就糟糕了。」看出他想反駁,葉智陽以眼神暗示他稍安勿躁,繼續道:「爹知道你絕對有擊潰莽軍的能力,但是否能在皇上十九歲生辰前控制住情勢,卻未可知吧,至少我有信心辦到這點。」
戴玥無法辯駁。
義父有「不敗戰神」之稱,仗還沒開打,便足以震懾住敵人,先贏了一半。不像他,得真槍真刀跟對方幹上,對方才曉得他有多厲害。
「玥兒,皇上和天朝我都交託給你了。」
最後一頂大帽子壓下來,戴玥再也無法推辭,只得聽從義父的安排留在京中。
十日之後,邊關傳來捷報。
葉智陽抵達石林關後,不但沒讓莽軍越雷池一步,還擊潰他們的前鋒軍隊。一切就像他先前發的豪語,不愧是戰神。
留在京城裡替代他坐鎮的戴玥,也加緊監控各方勢力,保護皇帝,不讓陰謀者有機可乘。
他相信只要皇帝留在宮中,百黎人下的逢九難過十的詛咒再厲害,也決計傷不了他。
誰知皇帝卻在除夕一早向群臣宣佈,生辰當天循往例到天壇祭天後,要前往報恩寺為太皇太后的病情祈禱。
儘管各親王、丞相、六部大臣輪番上奏請求皇帝讓已返京的寶親王代替他去,就連戴玥都勸過皇帝留在宮中,免得大家替他提心吊膽,皇帝卻力排眾議,堅持要親身前往,認為如此方能感動上蒼,保佑天朝國泰民安,太皇太后身體康健。
「朕知道這個決定會給大家帶來麻煩,可太皇太后病這麼久了,朕如果再不為她做點什麼,朕……無法心安……」他說得聲嗓俱啞,眼泛淚光,令御座下的眾大臣心都擰緊,再也不忍心阻止他一片孝心。
戴玥也阻止不了。
不管皇帝想做什麼,他都願意為他辦到,何況這件棘手事最忙的人不是他,而是御林軍統領花朝。
皇帝臨時說要到報恩寺祈福,只有一天的準備時間,忙得花朝焦頭爛額。但元旦當天,天色仍冥冥未亮,他還是精神奕奕地準備妥當,帶領御林軍簇擁著皇帝的馬車浩浩蕩蕩地趕赴天壇,當晨曦露出臉來時,皇帝順利地奉上第一炷香。
金黃色的朝陽迅速升上天際,晴朗的天色彷彿是個好預兆,為眾人投下一顆定心丸。
隆重的儀式結束後,御林軍護送皇帝前往東郊山麓的報恩寺。
平時香客絡繹不絕的道路,因為皇帝要來上香的關係,一路上只看得見御林軍隊伍,任戴玥左顧右盼、前瞻後瞧,都找不到一個可疑人物。然而,半個月來沉沉壓在他心上的不安仍是揮之不去。
應該不會有事。
寧國公就坐在馬車裡貼身保護皇帝,車伕身邊還坐著關寧,花朝帶著唐劭傑等副指揮使前後照看,這樣的陣仗,刺客根本無機可乘。
即使如此,戴玥還是心煩意躁。
他捉不住自己在煩什麼。
總覺得太平靜了點。
今天是入冬以來難得的好天氣,可是在轉過一個彎後,往前的道路漸趨狹窄陡峭,遠方的濃翠景致瀰漫著霧氣,天色顯得陰沉。
先前還可聽見鳥鳴,此刻除了身邊的少年呶呶不休的埋怨外,彷彿停滯的空氣裡就只剩下單調的馬蹄聲和轆轆的車輪聲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