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琦緣
愛屋及烏的羅觀岳對待馨白有一種父執輩的慈藹,他笑著對郁紫道:「看到馨白就像看到十年前的你。」
郁紫嬌嗦地斜睨丈夫一眼,「想必是嫌我老了?」
羅觀岳哈哈大笑,「不老!不老!馨白只是一顆花蕾,還末成熟呢!而你卻是一朵盛開枝頭的嬌蕊。」
盛開的花蕊能剩下幾時的明媚鮮妍?一抹複雜至極的陰霾閃過郁紫的臉龐。
她望著馨白被眾人眾星拱月似地拉攏在不屬於她的交際圈內,不禁喃喃自語:「花開易見落難尋。」
這邊,孫寶賢滿心不悅地瞪視著馨白,她實在忍受不了被冷落的滋味。
幽默風趣的林志弘、輕浮好玩的明傑及她最重規的駿逸,全把姓姜的丫頭捧得像天上的星星。
她咬著唇,憶起駿逸對她的推托之詞:「寶賢,你的年紀太小……在我心中,你永遠都只能當我的小妹妹。」
騙人!姜馨白甚至遠比我小兩歲!寶賢忿忿不平。
賓客們三三兩兩地閒逛、聊天,喝了一杯葡萄酒的馨白臉泛潮紅,胸口有些悶。
從起居室整面落地窗前向外望,腰子形狀的游泳池波光鄰鄰,在燈光投射下湛藍發亮。
才走出戶外,夜風便送來桂花香氣,沁人心脾。馨白不自覺地駐足池畔,享受薰風的吹拂。
「姜小姐!」
寶賢的聲音在背後響起,猝不及防的馨白被嚇了,「我是孫寶賢。」她傲慢地自我介紹。
「你好。」馨白禮貌地說,驚異地聽著寶賢洋洋灑灑地列舉孫家和羅家兩家的情瓶,以及顯赫的家世背景。
「嗯!」她只能含糊地應道。
「……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妨礙駿逸!」寶賢說。
「妨礙?」馨白猶墜五里霧中。
「對!你的糾纏對駿逸就是一種妨礙!」
馨白懂了,自尊受損的屈辱感使她緩緩開口,「孫小姐,你誤會了。我絕對沒有糾纏羅大哥的意思,況且,他也只是把我當妹妹看待。你找錯對象了!」
她轉身欲走,手腕卻被寶賢一把抓住。
「你想逃?沒那麼便宜!」
馨白掙扎著想脫離寶賢的鉗制,「放手!系小姐,請你自重……」
一語未了,用力過猛的馨白甩開了寶賢的手,卻也四乎八穩、倒栽蔥似地跌入游泳池內。
「有人落水了!」賓客驚呼。
手上拿著一杯要給馨白解渴的開水,駿逸快步走來,看見落水的馨白及呆若木雞的肇事者,他不禁惱怒地大吼:「寶賢!」
他才離開三分鐘而已呀!
「不關我的事!」寶賢亟欲撇清,「是她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
「馨白不會游泳!」郁紫失聲說道。
對寶賢的怒氣被拋到九霄雲外,駿逸毫不考慮地跳下泳池,「馨白!」
在水中兀白亂躇胤抓的馨白魂飛魄散,雙腳居然踩不到泳池底部,連耳、鼻之間都灌滿了池水,消毒藥水的氣味刺激著鼻腔黏膜。
她想呼救,卻吞嚥下更多池水。
救命!
辛辣的衝擊令她暈眩,在駿逸抓住了她的雙臂,阻止地無用的掙扎後,馨白終於浮出水面,嗆咳出涕淚唾沫。
「嗚……嗚!」受到驚嚇的馨白在上岸後嗚咽啜泣。
「沒事了!沒事了!」駿逸安撫她。
一陣忙亂後,馨白被安置在客房安歇,這是她第一次在羅園過夜。
「落水事件」只是宴會中的一小段插曲。
林志弘為寶賢說情,「駿逸,她不是故意的,別太責備她。」
明傑吊兒郎當地打趣道:「嗯!西裝革履變成落湯雞了。這種服裝似乎不太適合游泳。」
駿逸放鬆緊繃的心情,一笑置之。
溺水的情景再一次重演。不!這不是夢……原來,她封水又懼又愛的情緒是來自遙遠的記憶。
想起來了!同樣溫柔的眼眸,同樣堅實可靠的臂膀將她從荷瓣浮萍中救起。
是什麼時候的事?馨白昏昏沉沉地思索。
一個珠冠華袍的女子冉冉地出深遂的記憶中走來,衣袂飄然,款款地走到馨白面前。
熟悉的五官是她每日在鏡中所見的,只是多了一份悲喜憫悵,不復單純稚氣。
「呀!」馨白驚呼:「你是誰?」
「我就是你呀!」女子鬱鬱含笑,成熟清靈的丰韻是幾年後的馨白模樣。「你的過去。終於可以停止漫無止境的等待……」
時間轉換為空間,一幕幕像走馬燈般投影在馨白眼前,上演著離合悲歡、興衰際遇……
第五章
日落大地,渲染出艷麗的火焰燃燒天際。
馬匹的嘶鳴及士兵的吆喝聲,驚醒了錦幛臥車中的驪國少姬(作者按:「公主」是漢朝才出現的稱謂,漢朝以前的王室女子以姬、君為美稱。)十四歲的花琉是驪國君的幼女,在亂世之中身不由己地成為一項求和的犧牲祭品,隨著姊姊晏離踏上未知的命運之旅。
「你醒了?肚子餓嗎?」晏離溫柔地詢問妹妹,藉著尚未消褪的餘暉看清楚了花琉委頓疲憊的神情。
她不該來的,晏離不禁心疼。
為了消弭兵禍,芳齡十七的晏離向雙親自請獻身求和,晉獻公接受了驪君的金帛玉璽,也應允了納晏離為妾。將妻女獻予征服者,是這個受詛咒的亂世中屢見不鮮的遊戲規則,淫人妻女不過是霸主另一項可供誇耀的事跡,晏離早已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卻沒料到會拖累不解世事的花琉。
那個好大喜功、該下地獄的東關五!
身為晉獻公的寵臣,有許多謠言穢語繞著東關五打轉,一想到他淫褻的眼光直盯住自己身上的情況,晏離不禁打個冷顫。
就因為東關五的垂涎之意,使得他狐假虎威,「諸侯一娶九女,姊妹同嫁更是千古美事,驪國如果真有投降誠意,就該把少姬一同送往敝國才是,怎麼可以吝惜於一個幼女呎?」
就為了他的食慾,迫使父君再賠上花琉的一生。晏離苦澀地想。
晉國的軍隊在東關五的「領導」之下,一路掠奪百姓的財物,來到晉、驪交界的曠野,眼看著明天就要進入晉國的勢力範圍,軍心鬆懈的晉軍已經迫不及待地在被迫隨行的侍女,以及沿途強擄的平民女子身上「找樂子」。
***
花琉搖頭回答:「我不餓……」
不遠處的一聲尖叫打斷了花琉的話,她驚惶瞠目,嘴唇無聲地顫抖:這三天來,她聽過太多類似的淒厲哀鳴,也隱約明白她們所遭受的厄運。
「姊……」她蟋縮在晏離的懷中瑟瑟發抖,不敢看也不敢問。
堅強冷靜的晏離以發涼的手指輕輕撫過花琉的頭髮,心臟因恐懼而收縮。
這些禽獸!仗恃著武力強盛侵略我的國家,使得驪族百姓家破人亡、骨肉分離……身為弱女子其是百無一用!晏離痛苦地開上雙眼,緊緊擁住了花琉,「不要想!姊姊會保護你,絕不讓你受傷害。」
不要去想!她安慰花琉也安慰自己,一種可怕的預感浮上心頭。
雖然貴為王女,她們最終的命運也是淪為男人的玩物也許是某個髦髦老者的侍妾,也許是某個粗魯武夫的滕婢掌握她們一生命運的,正是令人可恨的晉獻公!
她茫然自問:難道我們就該這樣任人宰割,一點辦法都沒有嗎?
「姬君。」一聲輕咦打斷晏離的思緒,繡著龍鳳圖紋的錦簾由外掀開。
她的侍女十六歲的瑛略表情木然,臉頰上的淤青及凌亂的服飾顯示了她啟遭受的待遇:在一個軍官的陪同下,她壓抑著憎怒嫌惡地說:「東關五將軍召喚你過去和他一起用膳。」
「花琉呢?」晏離的第一個反應是妹妹的安危。
「……將軍,」瑛路極為勉強地迸出尊稱,「他要我服侍少姬用膳及就寢。」
一股悲憫與氣憤閃過瑛略眼中,主僕兩人都明白東關五的豹狼野心。
「知道了,好好照顧花琉。」晏離淡然地吩咐。
「姊……不要!」花琉打著哆嗦。
「放心!我沒事的。」在瑛珞的撬扶下,晏離下了馬車,昂首走在一群色迷迷的晉國士兵中。
走向她未知的命運。
東關五是不是真如傳聞,只是一個不懂帶兵的草包,晏離並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一點是,他是個滿懂得聲色之娛、美食享受的好色之徒。
虎帳中擺放著華麗的桌櫃臥榻,刺繡精美的綾羅鋪陳在柔軟獸皮上,熱騰騰的鮮膾、羹湯、肉撰用金盤盛上,肥美膏腴引人垂涎三尺,也不曉得在道種荒郊野外,是怎麼搜羅來這麼多的新鮮肉蔬。
既來之則安之,她冷冷一笑。
晏離拜謝東關五的賞宴,分了賓主之位坐下,孤男寡女在謙讓客套中打開了聒匣子,沸杯把盞,言笑自若。
東關五的言詞愈來愈狎匿露骨,晏離強抑厭惡感和他周旋,並不忘為東關五戴高帽子。
「……賤妾早就聽過將軍大人的威名了,比威名更盛的是……另一種名聲。」晏離抿著嘴笑,幾杯美酒染紅了她的雙頰,秋波橫流中人欲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