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湛露
東野雪見短時間內陣法不能奏效,便放開東野蘭,撿起手邊劍,迅速衝入戰團。她剛才便已看清,在眾多刺客中,有一個身材精瘦,頭紮絲帶的蒙面男子應是首領,他不時給身邊人提點暗示,指引著同夥退出包圍。
她長劍一指,「你是誰?」
那人嘿嘿冷笑,「公主這個問題問得可笑,我是刺客,難道您看不出來?」
劍尖向前多送了幾分,她殺氣逼人,「說出你的真名來歷,不然我讓你立刻死在這裡!」
那人好整以暇的回敬,「我們做刺客的即使是死也不能說出真名來歷,公主說的都是廢話了。」
他一邊說一邊留意觀察對手,眼見激怒了東野雪,讓她眉間的硃砂逐漸變亮變紅,這預示著下一刻她將會掀起難以想像的颶風。
他打了一個長長的呼哨,手中短刀挽起一個刀花,暫時逼退了東野雪的進攻。聽到他呼哨的其他刺客都心領神會的後退幾步。
只見此人手腕一翻,不知向地面猛地擲了個什麼東西,「砰」地一聲巨響幾乎震暈了所有人的神志,嗆鼻的濃煙平地而起,逼得她都不得下掩鼻後退,也就是這個空檔,讓那群刺客全身而退,躍過宮牆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混帳!」她提劍要追,卻聽到東野蘭虛弱的聲音。
「雪兒,回來。」
這聲音不大,卻牽動了她全部的心神。奔回到東野蘭的身邊,這才發現他的臉白如紙,氣息微弱。
「刺客的去向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妳不能受傷。」他意識迷離中攥住了東野雪的手,攥得很緊。
她心頭所有柔情在剎那間如潮水般不可阻擋的湧流而出,握緊他的手,不肯鬆開。
「傷了你的人,我會讓他們死無全屍,用他們的頭來祭你的血!」她不忘下令,「立刻封閉東都四城,全力搜捕這群刺客,一個都不許跑掉!」
東野蘭輕闔雙眸感覺身體不那麼痛了,輕柔得好像在風的懷抱中。他似醒非醒的聽著東野雪佈署著一切,一抹不著痕跡的淺笑流過唇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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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東都緊急搜尋了三四日,一點和刺客有關的形跡都沒有。東野雪萬分震怒,以天殺公主的身份連連貶斥負責禁衛皇宮的侍衛長和負責皇城守衛的四門都使。
攝政王東野蘭因為遇襲受傷,暫時停止處理政務,在玉苑東宮靜養。東野雪下令,無論王公親貴,一律不准任何人探望打攪。
原本以為攝政王和公主不和的人就此閉上了嘴,人們注意力也從幾日前公主火燒繡坊的風波轉移到這場刺客事件上。
「都是一群飯桶廢物!」東野雪趕走了再度慘遭她痛罵的四門都使,一掌拍到書案上。
東野蘭斜靠在錦榻上,笑道:「妳就算是把手拍斷了也拍不出消息。」
她瞪了他一眼,「你坐在那裡就能等來消息?」
揚揚手中的書簡,他將她叫到身邊,「妳做公主領兵都這麼多年了,怎麼還是這麼沉不住氣?即使沒有人往我耳朵裡告密,難道我自己不會去猜去看?」他將書簡遞到她手上,「看看吧,南黎已經送來第三封警告信,要我對上次之戰作出解釋,妳怎麼決定?」
東野雪皺眉道:「我做也做了,你說要我怎麼辦?難道去登門賠禮道歉?」
「那倒不必。」東野蘭說:「南黎要的也不是妳的賠禮。但這次的確是妳有錯在先,我之前一再告誡妳要小心謹慎,就算南黎橫插進來:畢竟沒有真憑實據可以說明人家要和我們作對,妳貿然行動無異是點火。幸虧是南黎,若是換作赤多族,只怕赤多練的大軍已經打到國界邊上了。」
他繼續說下去,「我會親筆寫信致歉,免南黎三年歲貢,再回贈一些東野的禮物。南黎這次這麼不屈不饒的態度八成是出自南習文的主意,這個人雖然狡猾多詐,但大事還是要聽國王的,我想南黎國王也不敢再多要求什麼,只是……」
「只是什麼?」她眉尾揚高,見東野蘭的眼睛直往她身上梭巡,不滿的說道:「別想要挾我做什麼,若是再拿南黎那個荒謬的婚事來煩我,我就乾脆帶支部隊殺到南黎去,絕了這後患!」
「妳的殺心總是這麼重。」東野蘭展顏一笑,「好,妳說不提那婚事就不提好了。咱們說點別的,北陵的那兩位皇室宗親妳都見過了,要以上賓之禮對待,這兩人會是東野將來統一四海的關鍵棋子。」
「那兩個亡國人?」她口無遮攔的脫口而出,「一個沒了國家的太子比平民百姓還不如。眼下北陵都被佔領,要他們還有什麼用?」
「任何一個人都有他存在的價值,更何況是這兩個舉足輕重的人物。」東野蘭耐心為她解釋,「蕭寒聲身為北陵太子,在北陵一直威望極高。北陵被滅國之後,百姓始終都有反抗之心,奈何沒有人敢領軍抗敵,所以至今還是一盤散沙。蕭寒聲便是能將這群散沙煉鑄成鐵的人。至於蕭寒意……」他幽幽一笑,「她存在的意義也許還遠大於蕭寒聲。」
「她?」東野雪一臉質疑,「我聽說赤多族人向來故步自封,從不相信外人,更何況她是北陵的公主,要是被人發現身份,先有殺身之禍。」
「別人可能會惹來殺身之禍,但她不會。」東野蘭含笑反駁,「妳大概不知道,赤多練懸賞黃金一萬兩尋找她的下落。一個身價黃金萬兩的女人,妳還敢說她是毫無價值的嗎?」
她著實吃了一驚,「難怪你要把她藏起來。若是落在赤多人的手上,只怕她連皮帶骨都被吞了。」
「妳又錯了,」他輕輕搖頭,「我不是要留她下來,我是要她和我們一起養精蓄銳,等待復國的時機。一旦時機成熟,我會將她送到赤多練面前。」
「嗄?」東野雪這不是徹底下明白了。「你留下她,又要送走她,這是為什麼?難道你要讓她做赤多練身邊的臥底?給他溫柔一刀?」
東野蘭對她的提問終於露出滿意的笑,「妳總算懂得了這個道理,要殺死敵人,便要從他身邊最親近的人下手。打進他的心中,慢慢瓦解他所有的防備,再刺進最後一刀,這樣才能不留血跡,將之乾淨的除掉。」
她的臉上流露一片惆悵的黯然。
「若是有一天你想殺了我,會不會用這個方法?」
她突兀的發問讓東野蘭怔住,隨即報以溫和一笑,「傻孩子,我怎麼會殺妳?即使妳有千般不對,我也不會為難妳的。那一天我將妳關在玉清宮時妳還不明白嗎?」
東野雪沉靜的沒有回應,眸子中似乎有著難以言表的東西。
這時有人叩門,利刃手捧一個密匣站在門口。
「王爺,東河以西的十八縣鎮送來了密折。」
東野雪怒道:「我不是說過嗎,不要拿任何國事來煩他!你們還整天送這些亂七八糟的奏折打擾他,讓他何時能好起來?」
東野蘭輕拉她的手腕,「好了,別責怪他們,若我真像妳這般治國,事事只想自己,不顧國家,只怕天下早就大亂了。」
「你偉大,你了不起,回頭發熱發寒看你還怎麼批閱這些奏折!」她甩脫他的手,「我午後還要去練兵,晚些時候再來看你。」
雖然語氣忿冷,但字字都是關切。
東野蘭又是一笑,揮揮手目送她離開。
利刃就站在他身邊,垂手而立。
東野蘭此時才將目光投向他,沉聲道:「外面情況如何?刺客之事是否已鬧得滿城風雨?」
「是,尤其四門都使連遭申斥,使得各城也都加強了戒備,民房都搜過兩遍了。」
東野蘭似笑非笑,「四門都使,這次算是委屈他了。」瞳眸乍閃而過的精光耀眼非常,「那些人都安頓好了?」
「王爺放心,我早已將他們分批安插進幾支隊伍裡,沒有人會注意。更何況那一夜行動時又都是蒙著面,沒人能認出來的。」
輕輕點頭,他抽出床頭的第二本奏折,無意間看到手邊還放著一杯熱茶,茶杯上飄著翠綠的水霧。
是他最愛喝的迭山翠景。
他一笑,這茶只有東野雪親手泡的才好喝,而他也被她養刁了口味,無論換作誰來泡茶,都不合他的胃口,只因為他太習慣她的氣息了,就如同他習慣她的秉性一樣。
將她關進玉清宮的那一刻,他便已知道她會對自己積壓多少憤恨。如何讓她發洩出來,不傷人也不傷己,是最關鍵的一點,為了達到這一點,他不惜親身演出了一場戲,以苦肉計的方法將她自個人的痛苦中強行拉回到國家的利益面前。
他利用了她對自己的感情,卻不能回報給她想要的。
東野雪,注定是他要虧欠一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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