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安茉繪
「你以為我會答應?」如果她此刻能得自由,第一件事就是一箭射穿他這張輕薄的嘴!
「你當然可以不答應,不過別忘了,元貞還在我手上。」一晃眼間,他又回到床上,滿意地注視著她盈滿怒火的眼眸。怒氣使她冰霜般的臉色添了生氣,不再是八風吹不動的冷漠。
他要摧毀這個女孩酷似她的一切。他不喜歡她的眼神出現在別人身上,即使是她的後人也不行。
「如果我不答應,你就要毀掉它?」
他讚賞地頷首,很欣賞她一點就通的聰穎,「今晚十二點整,到我這裡來。你若遲到,我就當你不答應這條件,毀掉元貞。你若自認能從我手上搶回它,也儘管來,我隨時候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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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氏一族的最早起源已不可考。據說她們遠在有文字記載之前便已存在,在巫醫不分的時代,她們同時掌理卜筮、醫藥,是僅次於統治者的重要人物。
後來醫學獨立發展,她們依舊保留了「巫」的神秘地位,她們能溝通鬼神,驅除邪魔,是人心的寄托。即使在壓制女人地位的朝代,也沒人敢議論她們採行的母系制度,甚至有些男人以入贅姬氏一族為榮。
到了現代,科學發達,人們對不可知的事物依舊懷抱崇敬畏懼的心理,變遷過快的社會,更需要心靈的慰藉,於是姬氏一族仍舊屹立不搖。她們保存的文獻記載許多超自然現象,科學家不以迷信斥之,反而熱中於研究,即便是現今靈能界勢力最大的九玉公會,也事事尊重她們的意見。
如今,這個女人當家的古老家族聚居於山間,仍舊遵循千百年來的傳統生活著。誕生的新生命,男孩一律以普通的方式教養;女孩無論有無靈能方面的天分,都被授以相關教育,因而代代都有許多優秀的術師。女孩們繼續誕生,每個女孩都是姬氏一族的延續,讓這古老的火焰生生不息。
姬家祠堂內,現任女使——姬水襄,端坐在蒲團上。
她剛領導族人做完例行的月祭,仍穿著姬家傳統的紅白雙色長袍。她已屆中年,年輕時美麗的容貌被歲月磨去了幾分,添了歷練過後的智慧,嚴肅的臉龐沒有一絲柔和的線條,顯得沉穩而強硬。
聽完養女的話之後,她慢慢啜著熱茶,沉思的目光凝望著祠堂內安置的兩個牌位,不發一語。
姬心草跪在蒲團上,面前地板上放著銀腕輪。女使對她寄予厚望,她卻失敗了,還被逼到難堪的困境,她已有受到重責的心理準備。
姬水玥坐在一旁,看著默然相對的兩人。一個是她最敬重的姊姊,一個是她從小撫育長大的心肝寶貝,兩人同時也是現任與未來的女使,她雖有許多話想說,卻知自己無置喙餘地,只能暗暗焦急。
良久,姬水襄才收回視線,看著依舊垂首的姬心草,淡淡道:「他要上床,你就跟他上床吧。」
姬心草沒料到會得到這種指示,錯愕得無法反應。
姬水玥也是目瞪口呆,激烈地反對:「姊姊!我們怎麼能答應這種事!」
「否則能怎麼辦?心草無法擊敗他,他手上還握有元貞,現在局面完全由他控制,我們除了順著他的意思,還能怎麼做?」
「是我無能。」姬心草低聲道,語氣充滿挫敗與自責。
「吸血鬼活得越長,魔力也越強,你對付不了他,我並不意外。我原本想讓你多歷練幾年,再讓你去對付他,但我的狀況不能再等了。」姬水襄凝視著她,「你是唯一殺得了他的人。」
姬心草聞言微震,彷彿一道沉重的枷鎖落在肩頭,鎮鎖住她未來的可能。「我還比不上你——」
「你成長得很快,靈力早已凌駕我之上,是目前族內第一高手。至於我,上回與他交手,靈力中樞被打碎,再調養十年也難以恢復,只能提早把責任交給你了。」
姬水襄取出一把鐫滿咒文的純銀小劍,放在姬心草面前。
「這把劍你也知道,是當年向琬女使所鑄造,她以此誅滅過無數妖魔,埃米爾也曾傷在這把劍之下,你貼身帶著它。銀會使吸血鬼過敏、休克致死,當年向琬女使殺不了他,或許是因為他有一半是人,降低了銀的效果,所以你務必瞄準心臟,一劍置他於死。」
姬心草注視著短劍。「姬向琬」三字等同她們姬氏一族的神,數百年前,族人遭埃米爾屠殺,幸好有這位女使的領導,她們才能免於覆滅的命運,這段歷史每個族人都滾瓜爛熟,人人都感戴向琬女使的恩德,也都牢記著,殺死半人半魔的他,是她們永遠不變的使命……
「心草?」姬水襄注視著怔怔出神的養女,「你聽進我的話了嗎?」
「是。」姬心草連忙應聲,「我只是……在想一些事。」
「想什麼?」姬水襄問道,嗓音聽似漠然,卻犀利地注視她每個細微的表情變化。
「我在想……為什麼他要殺死我們那麼多族人?」
「我們的職責是斬妖滅魔,和惡魔結仇是常有的事,他有一半妖魔的血統,因此恨我們,沒什麼好奇怪的。」
「如果他恨我們,為什麼後來都只打傷我們的人,不再造成傷亡?」
姬水襄臉色一沉,「你的意思是,他打碎我的靈力中樞、逼我提早卸下女使職位不夠,還得殺了我,才算真正與我們為敵?」
「沒有,我沒這樣想!」姬心草慌忙搖頭,「族史只記載他與我們交戰,我方全軍覆沒,剩下向琬女使一人,其他細節都沒有,我只是有些好奇……」
諸如事件的起因、他的動機……他若痛恨姬氏一族,當年大可將她們屠戮殆盡,為何手下留情?
如此重大的事件,族史中卻只留下傷亡的數字,全沒提及當年事情如何發生,簡直就像——被刻意抹去了這段緣由,不欲後人知曉。
有果必有因,為何只談果,不談因?莫非這個因有某些難言的、甚至是有礙姬家名聲的內情在,所以避而不談?
她忍不住猜想——或者,當年不是他主動尋釁,而是她們姬家人對他做了什麼,讓他狂怒之下失去理智,才做出如此可怕的事?
這個念頭在她心裡打轉,在姬水襄漸趨嚴厲的目光下,她沒敢問出口,低聲道:「我有這些想法,是不應該的嗎?」
「是你一已的好惡迷惑重要,或是當年枉死的族人重要?」瞧見姬水玥猛使眼色,姬水襄不耐地瞪她一眼,口氣才放柔了——
「你年幼時失去父母,我收養你,說實話是出於私心,你資質優異,同輩中無人能及,我想栽培你,將來接下女使的位置。我們姬家人是生命共同體,女使是所有人的母親,任何一個族人遭受到的痛苦,女使都有義務替她討回公道。」她深深
凝視著姬心草,「我對你期望很深,你明白嗎?」
「我明白。」姬心草低聲道。
她並不是看輕自己的能力,也知道養母培育自己的苦心,但每回提及這話題,她總覺沉重而惶恐——她真能肩負起如此重大的責任嗎?
「你很聰明,一向不必我操心,或許是你這回的敵手不好對付,讓你有了遲疑,你不必想太多。」姬水襄眸光閃爍,頗富深意地道:「我們與他這段糾纏數百年的恩怨,也該畫下句點了,就著落在你身上,和他做個了斷吧。」
她挽著姬心草,起身走到牌位前,點了一炷香給她,「每一代女使都與他交手過,向琬女使更是歷來唯一能與他抗衡的人,你向她虔誠祝禱,祈求她佑護你今晚的行動。」
姬家祠堂原本只安置一個牌位,供奉歷代女使,後來又為姬向琬設立了一個,由此足見這位女使在族中的地位。
姬心草拈香祭拜完,一旁的姬水玥終於等到說話的機會,「心草,我煮了湯,你記得喝。你大學社團的同學送了通訊錄來,我放在你書桌上了。你被心誼丫頭弄壞的提包,我也補好了。」
她覷了姬水襄一眼,見後者正合掌向牌位祝禱,她取出一個小瓷瓶塞給姬心草,低聲道:「這是我托人去南宮璟那裡買來的,你做這些驅魔的工作,體內難免積些毒素,這藥可以幫助化解。可別讓別人知道這事,畢竟我們和九玉有交情,九玉又和南宮璟處得不好,要是傳了出去,你媽對九玉那邊難交代。」
姬心草凝重的神色這才舒展了點,漾出淡柔笑意,「我知道。」名義上,姬水襄是她的母親,真正照顧她生活起居的卻是姬水玥。
或許因為姬水玥有個女兒姬心誼,比起獨身的姬水襄更懂孩子的心理吧?在養母面前,她沒一刻不緊繃,就像面對督促不休的嚴師;唯有在姬水玥身邊,她才感受得到親情的溫暖。
「你這個拚命三郎,每回除魔都奮不顧身,我知道你責任感重,也別把自己逼太緊了,知道嗎?」姬水玥拉著她的手殷殷叮嚀,「你先回去休息吧,記得要喝我煮的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