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易小虹
再說,她要是能夠順利逃跑那就罷了,萬一逃走後又被青樓的人抓了回來……她真的不敢想像會有何下場。
「不管了!」理智和衝動驅使著花小魁,她從乾草堆上跳了起來,直接往青樓後門衝去。
青樓後門是一道簡陋小木門,專供青樓的人和牛馬牲畜出入,出了後門,再拐一個小彎,便是京城最熱鬧的街道——南北大街。
白天時,南北大街是條商業活絡的街道,南北雜貨、小喫茶館、銀樓綢緞等店家林立兩旁,到了晚上,南北大街便成了尋歡街。
「小魁,這麼晚了,還要出門啊?」花小魁躲躲藏藏的來到後門,才一現身,立刻有一位年輕人笑著迎向她。
年輕人名喚江漢,是青樓大廚的兒子,平常都待在廚房幫忙,偶爾人手不夠時,也會到後門守衛。
「是啊……」花小魁一見到江漢,立刻洩了大半的氣。
怎麼今晚的守衛是如兄長般的阿漢哥?如此一來,要是她今晚逃跑了,責任一追究下來,倒楣的便是他啊!
「是不是大娘又臨時要你出去買什麼東西了?」對花小魁毫不懷疑的江漢,一臉關心的走過來。
「是啊……」花小魁僵笑一聲,有點罪惡感地望著這位忠厚老實又勤奮善良的兄長。
江漢出生時母親就去世了,從此江漢便跟著大廚父親一起住在青樓,父子兩人相依為命。
她被大娘撿回青樓後,江大廚便如父親般地照顧她,江漢也視她如親妹妹,兩人從小一起在廚房玩到大。
「怎麼只有你一個人?」江漢發現她身旁並沒有其他的丫頭,幽暗的走道上,只有她孤單一人。
「是啊,你也知道今晚有貴客到來,簡直忙翻了。」花小魁乾笑一聲,覺得有點騎虎難下。
「真是的,怎麼大娘老是要你做些危險的工作?不行,你一個女孩子走夜路實在太危險了,我陪你一起去吧!」江漢打開小木門,示意要和她一起上街。
「不、不用了啦,阿漢哥,別忘了,你還有工作在身呢,萬一讓大娘知道你沒好好守著門,她可是會發飆的。」怎麼能讓他跟?那可是會露出馬腳的。
「不行,小魁,夜晚的南北大街相當危險,我不能讓你獨自出門。」江漢話一說完,立刻把小木門重新銷上。
這傢伙一頑固起來,和他的大廚父親更是相像。「那好,我在這裡幫你看門,你去幫我跑腿。」如此一來,她不但有台階可下,也不會連累到江漢了。
至於逃脫的計劃……算了,下次再說吧!
「好,大娘交代你買什麼,我去幫你買!」江漢立刻爽快地答應。
「上等花彫兩瓶。」花小魁丟出幾兩錢,江漢動作迅速地接住,隨即打開小木門,消失在夜色中。
見這臨時起意的逃脫計劃已然失敗,花小魁顯得有些洩氣又不甘心,她站在後門旁,任冷冽的夜風吹拂嬌小瘦弱的身子。
時已入冬,再不久便是過年,然後就是吃元宵提燈籠的日子。
元宵當天,同時也是京城花魁出巡遊街的大日子。
這一天,大家所選出的新花魁,將會盛裝遊街,屆時,為了一睹花魁風采,整條南北大街將被擠得水洩下通,當中甚至還有遠道而來的遊客。
可想而知,從過年到元宵的這段時間,便是南北大街一年中最繁忙的時期,而位在南北大街上的青樓,更因聲名遠播,加上地利之便,從早到晚尋芳客不斷。
然而,肥了大娘的荷包,卻苦了辛苦工作的夥計啊!一年之中,她最討厭的節日便是元宵了。
就在花小魁站在冷風中冷得直哆嗦,後悔自己沒事找事做時,忽然,有一道人影緩緩靠近後門。
「孫老爺要回府了,立刻打開後門讓馬兒出入。」幽暗中,一道低沉的男性嗓音響起。
咦?這聲音好耳熟……花小魁納悶地舉起燈籠,仔細一瞧,果然是真無劍。
青樓上下,燈火通明,蠟淚成堆,唯獨後門,是只有一盞小燈籠的陰暗死角。
「是你。」當真無劍的視線和守在後門的花小魁對上時,眸中瞬間閃過一抹驚訝。
他驚訝的是,青樓好歹也是京城數一數二的尋歡場所,守門這種重要工作怎麼會由一個小娃兒擔任?如此鬆散的警備,萬一要是讓有心人趁虛而入,那後果可是不甚設想。
「不是我還會有誰?整個青樓上下就我們這幾個下人在打雜,看來看去都是熟面孔是正常的。」花小魁沒好氣地打開後門,以便讓他和他身後的馬匹通過。
「還好孫老爺今晚的行動相當低調,不然萬一出了事,後果可不是你們承擔得起的。」真無劍語帶責怪。
「哼,瞧你狂妄的語氣,好像你那滿頭白髮的主子是多麼了不起的人物似的。」今晚的貴客,是一位身材矮小、滿頭白髮的瘦小老頭子,聽說是個來頭不小的大官員,但看在她的眼底,這些尋芳客統統一個樣,不管是天皇老子還是富商,只要一喝酒便開始亂性,成了低級下流的野獸。
「小鬼,注意你的語氣。」真無劍無意和一個小女娃鬥嘴鬥氣,面無表情地牽著馬兒準備離開。
小鬼?!拜託,她已經十二歲,雖稱不上是個女人,好歹也已經脫離小鬼的行列了吧!
「有什麼好注意的?就算那個白髮老頭是朝廷大官好了,你也不過和我一樣,是主子手下辦事的奴僕罷了。要是有一天你主子不要你了,你也會和我一樣,被轉賣到其他地方,說穿了,你和我同樣都是可憐沒人愛的狗奴才!」
要是今晚沒有這些人光臨青樓,她就不會發生摔箏事件,也不會讓大家看笑話了。說來說去,都是這些客人不好,特別是今晚的孫老爺,根本就是個愛擺闊的老頭子,要不是他擺得排場過大,今晚青樓上下也不會忙得人仰馬翻。
「我記得稍早你在大廳並不是這個潑辣樣。」花小魁肆無忌憚的發言,讓真無劍停下腳步。
稍早前,她像是個備受欺凌的小媳婦,令人同情可憐,現在,倒變成了一隻為保護自己而耍狠撒野的小野貓。
真無劍始終不曾正視的目光,第一次停留在眼前的花小魁身上。
「什麼潑不潑辣的,我花小魁一直都是這種樣子。」頂嘴的同時,花小魁被他的視線打量得渾身不自在。
她身子嬌小,穿著一襲單薄的粗布衣,髒污的雙手雙腳像是剛摸過馬房的糞堆,散發著陣陣的異味,長髮散亂,削瘦的小臉上鑲著一雙帶有警戒的眼眸。
「是嗎?」真無劍揚眉,緩步來到她面前。
「本來就是,有什麼好疑問的?」她不服氣地仰頭反問。
真無劍長得人高馬大,他這一走近,花小魁發現自己的身高不到他的胸口。
難怪她稍早會誤把男子的胸膛當作牆壁了,這個傢伙非但身軀高大,且體魄結實,稍早她的小腦袋撞到他的身軀時,還著實痛了好一會兒。
「在天皇老子面前,你也敢用現在的態度和語氣說話嗎?」真無劍彎下腰來和她說話。
這個小鬼,有一雙不服輸的倔強眼睛。他喜歡她眼底的倔氣。
「拜託,千萬不要告訴我,那個白髮老頭就是當今皇上,我會很害怕的!」花小魁翻了翻白眼,擺明根本不怕。
「你何來的自信否定孫老爺的身份?」真無劍挑眉反問。
「這還不簡單!我聽大娘說過,先皇已駕崩好幾年,當今皇上不過是個五六歲的小娃兒。如果你的主子是當今聖上,那麼我花小魁的真正身份就是公主,不,是花魁了!」花小魁故意擺了個艷紅的招牌姿勢,掩嘴而笑。
原來這就是當今市井小民對當今皇上的想法。真無劍無奈地笑了笑。
「有什麼好笑的?我說的沒錯啊!」花小魁納悶地望著他。
這個男子的一言一行,有種與眾不同的氣勢,讓人望而生畏;他身上的衣物,飄散出一種她從未聞過的淡淡香味,那種香味,不是樂妓們身上的香粉味,而是一種非常好聞、說不出口的高貴香味。
「懶得多費唇舌。」無意和一個小鬼爭論,他牽馬準備離去。
「等等,你這是什麼意思?好像我是個笨蛋,剛剛所說的一切都是不對的?」花小魁攔下他,試圖問個清楚。
雖然這數年來,來往青樓的達官貴人她早已見多了,不過,倒是第一次見到如此自負又傲慢的客人。
「你不過是個生長在青樓妓院的小丫頭,和男人打情罵俏,喝酒尋歡或許你還可以勝任,至於國家大事,跟你多費唇舌毫無意義。」趕著離開的真無劍毫不留情的直言。
「什麼?!如此看扁我……」這番話狠狠地傷害了她的自尊心。
沒錯,她從小生長在青樓,字沒認得幾個,做的也是卑微的工作,但她從不認為這有什麼不好,因為週遭的人都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