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堯堯
「雨晨小姐似乎有點心不在焉。」
「昨晚沒睡好。」侍者上了前菜,是焗田螺,她拿起叉子,無意識的撥弄著。
「聽說雨晨小姐曾經做過文字宣傳的工作?」
「嗯,已經不做了,我現在是無業遊民。」
「這樣最好,可以專心持家。」
哼,大男人主義!也難怪,留日的嘛。
她四處張望。哇!風中巴黎的生意真好。這裡的消費高得不得了,吃一餐至少要花掉五千塊以上,但依然桌桌客滿。
五千塊?完了!力強的薪水她還沒給,只怕他們一家人要喝西北風了。不如就這麼辦吧,她把車子開到書店門口,錢給了之後馬上離開,這樣就不必擔心會碰到不想碰到的人。
可是水災淹沒了好多的書和櫃子,搞不好雨晨書屋已經關門大吉了。若是這樣也好,她就可以不必時刻記掛著她的責任、她的包袱。
「雨晨小姐曾經和別的男人交往過嗎?」
「你應該看得出來我的行情並不差,一直都有不少男人追求我。」她詫異他初次見面就問這麼尖銳的問題,所以她的回答也就不客氣,但他一點都沒有察覺。
「我想知道的是,你曾有過固定的男女關係嗎?」
「有。你想知道哪一段?」她火大了,什麼跟什麼嘛!八字都還沒一撇就身家調查啊。
「這……」
主菜上桌,化解了他的難堪。
她偷瞄了正與龍蝦殼奮戰的他,猜想著也許她已經被淘汰出局了。他心目中理想的妻子一定是個秀外慧中、純潔順從、以丈夫為天的小女人,就像日本皇室對太子妃的諸多要求一樣。
她才不在乎別人對她的看法,尤其是這個看似彬彬有禮,實則魯莽自大的男人。
她之所以願意相親,是因為心死,再加上賭氣。她不信自己沒有孟翔就活不下去,她要用最快的速度找到一個比他好一百倍一千倍的男人。
眼前這個男人各方面的條件都比孟翔好,留日的大帥哥、家裡有錢到好幾代都花不完,而且他應該不會隱瞞他的婚姻狀況。
可是他是如此的索然無味,就像這塊牛排一樣。
奇怪了,這裡的肝醬牛排一向是百吃不厭的啊,莫非餐廳廚帥換人,或是牛只變種,要不就是她的味蕾改變了?一定是的,在吃了幾個月的燙青菜之後,牛排對她來講顯然太過油膩。
她勉強吃了幾口便放下刀叉,百般無聊的聽著他敘述在日本的趣事,只是她一點也不覺得好笑。
「小姐,有位客人要我把這個交給你,他說是你的朋友。」
服務生遞給她一張白色名片,她狐疑的接過一看,上面印著「孟翔」二字。
是他!
舉目四望,果然發現了他,和他同桌的還有一個褐色卷髮女子。
他對她比了個小手勢。不知怎地,她就是知道他的意思,她將名片翻到背面,看到他一貫的龍飛鳳舞——
她今天正式成為我的「前妻」。
她下意識抬起頭,但在昏黃的燭光下那女人的身影十分模糊,好像也正望向她。
哼,大騙子!
誰知道他是不是隨便找個女人來充樣子唬弄她,而且他離不離婚干她什麼事!
母親已經對她解釋過他的婚變,以及他為何並未正式辦理離婚手續。但那又如何?她就是不能原諒他的蓄意欺騙。要是一開始他對她開誠佈公,她便會約束感情,不讓自己毫無保留的傾心於他,都是他害她現在這樣要死不活的。
「是追求者之一嗎?」陳旭東盯著她的一舉一動,雖看不到名片上寫些什麼,但他覺得不大對勁。
「不是。」追求?他從來沒有追求過她,反倒是她不要臉的巴著他。
「那他……」他追問。
「是以前的朋友,過去式了。」她不在意的說。
可是為什麼當她這樣說的時候,卻感覺心裡一陣隱隱作痛?
她受不了陳旭東的緊迫盯人,更受不了來自孟翔和那女人的眼光,她藉故補妝,躲到洗手間去。
她坐在化妝區的椅子上補著口紅,然後在鏡子前面磨蹭著,就是不想回座位。
突然,鏡中出現了一張艷麗非凡的臉孔,眼睛不看著自己,反倒一直盯著她瞧,於是她也不甘示弱的瞪回去,那是個身材妖嬈、打扮新潮的女人。
一會兒,那女人笑了。
「你好,我是曼蒂。」講話口音洋腔洋調的。她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也拿出口紅。「他很迷人吧?」
「你說誰?」
「我就不信你沒上過孟翔的床,他的床上功夫一級棒,要不是被抓到,我還真捨不得和他離婚。」
雨晨愣愣的想了半天,總算明白這女人就是孟翔的老婆,她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
「難道你們還沒上過床?」曼蒂塗上口紅說:「看來他真的學乖了,他是怕又上了女人的當。」
「什麼意思?」這女人講話大膽,卻又語焉不詳。
「當初就是我騙他說我懷孕了,他才不得不娶我的。你知道,要綁住他那種男人,不用點手段是不行的。」她得意的笑了。「整條華人街的女生排隊等著和他約會,我發誓一定要得到他。」
「可是到頭來還是離婚了。」雨晨並不懷疑他的魅力,她自己就是受害者。
「是啊,剛開始我們老是吵架。那時我想離他不肯,他說既然結了婚就要努力維持。可是後來當他發現我和別的男人亂搞,他就抓狂了。」曼蒂看到她驚訝的眼神,聳聳肩說:「不能怪我,我寂寞啊,老公一年到頭不見人影,誰知道是不是跟哪個女人風流快活去了,為什麼我不能也找個男人陪我玩玩?」
雨晨不知該怎麼說,原來他離婚不光是因為思想分歧而已。她同情孟翔,也同情曼蒂,這根本是一樁錯誤的婚姻。
「今年七月我們協議分手,但那時我父親計畫在年底分家。他一直很喜歡孟翔,我擔心他不把財產分給離了婚的女兒,所以我求孟翔等到年底再正式辦離婚。」
這一段雨晨已經從母親的口中得知,現在只是再一次證實罷了。
「我父親最近身體不好,所以提早分財產,我已經拿到我的那一份,我想也該是放他自由的時候了,於是我主動飛來台灣。」
曼蒂從手提包裡拿出一份資料,將資料翻開,秀出了夾在裡面的一張支票。
「你瞧,他真是個好人,他不僅同意我自私的要求,還給了我這麼一大筆贍養費。他其實不必給的,因為偷人的是我……」
雨晨聽不進她的叨絮,對支票上的數字更不感興趣,她只是看著支票底下的那份資料——簽署了孟翔與徐曼蒂的離婚協議書。
他真的結束了這段一開始就注定要失敗的婚姻,而她,是否也真的結束了那段一開始便注定要失敗的戀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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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雨晨從洗手間出來時,發現孟翔已不在座位上,而陳旭東則一臉鐵青。她知道自己去得太久了。
「我想回去了。」她說。
「也好,你開車嗎?」他並不挽留,想必對她已經很不耐煩。
「是。我自己走,謝謝你的晚餐。」她拿起皮包,對他禮貌的笑笑。
「雨晨小姐,我們還有下一次嗎?」他突然問。
沒想到他居然還問她有沒有下一次,而她居然也認真的考慮了起來。
拒絕了陳旭東,到哪裡去找比孟翔更好的男人?乾脆接受算了,他其實也沒什麼缺點,頂多是無禮了些、大男人了些、乏味了些……唉!
「我想不可能,追我的男人太多,而且我一點也不善於持家。再見嘍,陳先生。」
她走出餐廳,想像他在背後齜牙咧嘴的模樣,竟有一種整人的快感。她這是在幹嘛?自己不開心,也不讓別人好過。變態啊,喬雨晨!
她在門口等泊車小弟去把車子開過來,感覺風有點涼。月亮彎彎的掛在天上,中秋早過了吧?今天到底是幾月幾日,她一時竟想不起來。
「雨晨。」
回過神,竟是他,剛掙脫婚姻枷鎖的孟翔。
她轉身就走,卻被他攔住。她偏過頭,發現月光下的他一臉正經,她有點不習慣。
「雨晨,給我五分鐘,可以嗎?」
「五分鐘讓你細說從頭嗎?」她不再看他,尖刻的說:「你今天打算說哪個版本?不如來個謊言版如何?」
「雨晨,我並沒有存心欺騙你,那時我們才認識,誰也不知道未來的發展。我說我和老婆因為意見不合協議分手,也是千真萬確啊,難道你要我逢人便說我老婆給我戴綠帽子,還要求我得戴上半年才能摘掉?」他說得很急,失去了平時的從容冷靜。
「後來你並不是沒有機會說。」她鐵了心,被騙的傷害猶在,說原諒似乎嫌太早了。
「還記得在海邊的那個晚上嗎?你突然跳到水裡差點把自己淹死,我只得承認我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