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聾耳丫鬟

第5頁 文 / 言忻

    屋外的雨越下越大,傾盆而下的雨水,伴隨著刺骨的冷風、凍人心扉的寒意由屋角隙縫竄入屋內。

    夜逐漸深了……

    數日午後,人群簇擁在街道轉角,眼下似乎發生什麼大事!

    靠攏一瞧,只見地上擺放著一張白紙,上頭寫著四個大字:

    賣身葬母

    芙顏悲切地跪在人群熙攘的路旁,待價而沽。

    她想盡一切的法子,仍是籌措不出母親的喪葬費用。

    家徒四壁,身無長物的她,除了出賣自個兒的身子,別無他法。

    此時她雙眼紅腫,靈秀乾淨的臉上,有著令人疼惜的脆弱。一襲素淨的白衣,烏溜溜的黑髮如瀑布般,披散在她姣好的身段上。

    「這姓顧的丫頭挺可憐的。爹死後,她和她娘被大房老婆趕了出來,差點沒給餓死。這陣子她娘病死了,沒錢入殮,只得來賣身葬母……真是紅顏薄命唷!」

    「說的也是。虧她一副花容月貌,只可惜……是個聾子。」

    「是呀!瞧她那模樣倒也是個美人胚子,只可惜,有誰會想買個聽不到的聾子回家裡幫忙?」

    「對啊!不過,我聽說她本來不聾,是被她兩個兄長給弄聾的……」

    圍觀的人群,久久不散,{{zz地議論著。

    「讓開!讓開!圍在這做什麼?」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這一帶人人避之惟恐不及的王大戶。

    這傢伙平日魚肉鄰里不說,還勾結附近的奸商,囤積米糧,抬高米價,搞得民不聊生。

    「嘖嘖嘖,小丫頭學人賣身葬母啊?」一臉銅臭味、腦滿腸肥的王大戶,色迷迷地瞧著芙顏。「大爺我什麼女人都玩過,就是沒試過聾女的滋味,瞧你長得還不賴,倒不如跟我回家去吧!」滿嘴胡話,調戲著眼前孤苦無依的女子。

    然而,芙顏只是低著頭,斂眸無語。

    「欽唷——這姑娘的娘死了,已經夠可憐的。也不瞧瞧自個兒是啥德性,居然還調戲她!也不怕將來生兒子沒屁眼喔!」一道清亮的嗓音打抱不平,嘲諷響起。

    眾人聽了議論紛紛,還夾帶著熱絡的笑聲。

    大夥兒對王大戶積怨已久,難得有人不怕他,挫挫他的囂張氣焰。

    「誰?是誰咒我?」王大戶轉過頭來,惡狠狠的梭巡旁觀的人群,他灼灼目光彷彿帶著詛咒般,讓瞧見的人紛紛退了一步。

    「我就瞧誰膽敢阻止我帶這丫頭走!呃,痛啊……」一聲淒厲的叫聲,取代了惡狠狠的宣言。

    「你這個死鬼,叫你跟我去收錢糧,先是跟丟了不說,又跑到這兒來湊什麼熱鬧!」王大戶的老婆,一手叉著腰,一手揪著他耳朵,凶神惡煞地吼著。

    「這不就要走了嗎?我只不過是來湊湊熱鬧!娘子輕點……」涎著臉,王大戶討好賣乖的樣子,令人無法聯想起他之前的惡行。隨著叨念聲,不一會兒他便被揪著離開人群……

    眾人不禁啞然失笑。沒想到昂藏七尺大丈夫,竟是個畏首畏尾的老婆奴……這傢伙的剋星,居然是他娘子。真是一物治一物啊!

    絲毫沒發現身邊發生了什麼事,芙顏還是低著頭,神色凜然地跪在地上。

    那滿臉肅穆的模樣,與不卑不亢的表現,在旁人眼中,她週遭彷彿籠罩著一圈光環,教人不敢逼視。

    讓其他即使對她起色心的公子哥兒,也自慚形穢,最後,也是不了了之的碰一鼻子灰的走開了。

    下雨了!

    嘩啦啦的雨滴來的正是時候,打散了一干閒言閒語,喜歡湊熱鬧、滋生是非的人。

    原本喧嚷的市集,人群頓時做鳥獸散,徒留幾個收攤不及的小販,兀自慌忙地拿起油紙,掩蓋著貨品。

    豆大的雨滴,狂亂地打在芙顏臉上、身上,雨水順著她的頭髮滴溜溜地滑落,打濕了她的衣裳。芙顏抬頭望著天,眼前的世界儘管繽紛,但對她來說仍然是一片寂然。

    她憶起,童年因意外而失聰……

    當時年幼的她,剛開始渾然不覺自己發生了什麼事,只覺得週遭突然變得好靜好靜,靜得連自己的聲音都聽不到了。

    養在蛐蛐罐裡的蟈蟈兒,是死了嗎?為什麼不叫了?

    隔壁大娘的初生嬰孩兒,怎地也不哭嚷了?

    早晨的雞啼、小鳥婉轉的嗚叫、夜晚的蛙嗚及孩童的嬉鬧聲,像全從耳旁消失了。

    儘管眼前的人群,仍是如同往常般來來去去,沒有任何改變,但她卻覺得自己彷彿成了局外人,被打入永世不得超生的死域,那死寂的靜謐,教她害怕了起來。

    莫名的恐懼,令她不由自主想狂喊。

    然而,無論她怎麼嘶叫吶喊,沒有!什麼聲音都沒有,她什麼都聽不到,只能感覺到耳膜因狂喊的震動。

    她不停的尖叫,毫無自主地尖叫著,直到一個用力的擁抱,將她緊緊的摟在懷裡,她才止住叫聲。

    睜開因恐懼而緊閉的雙眼,眼前娘親的淚顏,和開開合合的雙唇,讓她陡地驚覺一個事實——

    她聽不到,她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了!

    從此,她只能是個聾子了。心上一陣紛亂,眼淚隨即奪眶而出,有如鮮血般汨汨地流出,心好痛好痛!

    後來她才曉得,娘親那天抱著她喃喃自語——別害怕!我會永遠陪著你……

    但如今,娘死了,只剩下她孤身一人,今後,她又該何去何從?

    雨滴不停的打落,紙上斗大的「賣身葬母」四字,由先前的模糊一片,隨著紙張被雨水沖濕,徒留黑忽忽一地狼借。

    雨水不停打在芙顏身上,單薄的白衣早已濕透,雨水順著芙顏的烏髮滑落。

    像是未曾感受雨打風吹的疼痛,芙顏靜靜跪在雨中……只因她心裡、早被那錐心刺骨的失落給刨空了。

    突地,一抹白色身影靠近,一把油紙傘遮住朝她傾盆而落的大雨……

    「多少錢?」一個溫潤的聲音響起。

    感覺雨滴不再打在身上,芙顏才像發覺了什麼,茫然抬起頭,望著突然出現在眼前的白衣儒生。

    被雨水打散的髮絲,讓眼前一片模糊,她看見他的嘴唇動了動,卻瞧不清他究竟說了什麼。

    宇文晶略傾下身,望著芙顏的眸中有著驚詫!

    真是太像了!

    若非見她全身縞素,眉目心之間那股楚楚可憐的神態,與記憶中那倨傲冷艷的女人不同,她幾乎要以為……人死竟也能復生。

    也正因她的容貌與處境堪憐,自己方才才會忍不住一時口快,順口對那腦滿腸肥、色迷迷的傢伙酸了句。

    「我說,你想賣多少?」宇文晶收回眼下的驚訝,內心卻是思緒百轉。

    自從嫂子死後,兄長的性情大變。

    以往的他,即使冷漠,也不似今時般一徑惡行惡狀、喜怒無常。

    昨天,他居然跟琥珀那花娘,在大庭廣眾之下肆意調笑,全然不顧身旁是否有人……

    唉!那番場面真是羞煞人也!

    宇文晶注視著芙顏,沉默半晌後,彷彿若有所思,心上轉過了千百個想法……

    這個賣身葬母的女子,長得還真像已故的嫂嫂。

    如果說,大哥是因為嫂子的死而自暴自棄,說不定……買下這個女子,能解他的心結,帶來意想不到的轉機也未可知!

    要不然也可控挫琥珀那花娘的氣焰,教她知道被打入冷宮的滋味……

    嘿嘿嘿!真是連老天也在幫她!

    呵呵呵……這麼划算的生意,此時不做更待何時?

    她眨著水靈靈的雙眼,眼珠子骨碌碌直轉,抿住嘴邊賊賊算計的壞笑。

    芙顏瞧著她越咧越大的笑臉,覺得自己頭皮直發麻……心底有種不好的預感。

    「別跪了,快起來,我出一千兩買你。」她闊氣的開了價。

    令人咋舌的天價!

    一聽到錢,街旁躲雨的人眼睛大睜,個個豎起耳朵關切的望著這頭。

    芙顏抹了抹臉上的雨水,不可置信的瞠大了眼。

    一定是她眼花瞧錯了,怎麼可能?!這公子居然說,要花一千兩銀子買她?!

    所有人的心裡都閃過同一個疑問——這丫頭哪值得了這些錢?更河況,這儒生看起來也不像是個有錢人。

    彷彿感受到眾人疑惑的目光,宇文晶笑了。

    「沒錯!最一千兩。」她好笑地看著芙顏錯愕的表情。

    她轉頭朝身旁抱著書袋的小廝說道:「我說……連巧,銀票拿來。」

    「可是,郡……少爺,這些錢是您要逃……」小廝抓緊手上的書袋,一臉錯愕地望向她,嘴巴跟著嘟了起來。

    天曉得她真是遇「主」不淑,怎麼可以讓她得逞逃家喂!沒了這筆錢,主僕兩人要怎麼活啊!她絕對要誓死守衛這筆錢。

    要是被王爺知道,她跟著主子溜出府玩樂,還淪落街頭沒了盤纏,鐵定會被剝皮到骨。

    呃……一想到王爺那陰晴不定的古怪性子,就頭皮發麻,都怪自己,做什麼跟主子說外頭多好多好,可以增長見識,這會兒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不行!不行!說什麼都不能給!要是給了還有命可以活嗎?

    抱緊了書袋的小廝,朝自個兒主子死命的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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