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沐沐
從後視鏡裡注意到阿T落後他一段距離,阿飛回過頭,「阿T,騎車的時候不要失神!」
阿T一愣,馬上催油門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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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晚,阿飛又贏了。
從裁判手中接過澳門佬的三十萬支票,阿飛帶著自己的弟兄去泡溫泉慶祝。
泡在冒著熱氣的池水中,喝著冰啤酒,實在是一種享受。
阿T忍不住吹牛起來。
「我就說嘛,那澳門佬怎麼對自己那麼有把握,他的對手可是飛哥耶!果然是有陰謀。你們猜怎麼樣?那個死澳門佬竟然賤到找人埋伏在隧道裡射飛哥的車輪。」
「那後來呢?」大家聽得很緊張。
「飛哥當然沒有中計!他老早就讓我在隧道裡等,那個混蛋剛想動手,就被我打得滿地找牙,沒法再作怪!」阿T舉起一隻胳膊顯示自己發達的肌肉。
「老T,想不到你還挺有一套的嘛!」一個兄弟誇獎阿T。
阿T不好意思地搔搔頭,「也沒什麼啦!還是飛哥厲害,一眼就看穿澳門佬的詭計。說到這個--」他轉過頭看著靠在池邊閉目養神的阿飛,「飛哥,你是不是會未卜先知啊?」
「你以為飛哥是神算嗎?還未卜先知呢!」
「本來就是嘛!」
閉著眼睛休息的阿飛一直沒有開口,只是嘴角露出一絲淺不易見的笑容。
未卜先知嗎?那只不過是一個習慣身處危險之中,自我保護的一種本能。
在去賽車場的路上,經過那條隧道時,他的心裡就有種很不舒服的感覺。
隧道裡的燈壞了,幾十米的長度,只有兩端靠近洞口的地方才有光亮。
當時他突然想到,如果有人埋伏在這裡,等他的車子一進隧道,機車上的車燈就會使自己成為埋伏者攻擊的靶子。
所以他突然決定不讓阿T跟自己去賽車場,叫他留在隧道裡等。
結果,他猜對了,不僅逃過一劫,還贏得比賽的勝利。
潘雅笛說她是靠靈感工作的人,其實他在黑街打拼也要靠敏銳的感覺。
只不過,她靠靈感維持藝術生命,而他則是靠靈感保住性命。
他們是多麼的相似卻又天差地別的兩個人。
怎麼又想起她?深吸一口氣,他把頭埋進很熱的池水中。
半年了,他拚命地搶地盤、賽車、打架,讓自己忙得像停不下來的陀螺。
也許在別人的眼中,他恢復了從前的鬥志。但是他自己心裡很清楚,這些都只是逃避不被思念征服的方法。
可是她卻總是在他稍一鬆懈的時候乘虛而人,佔據他的整個腦海和心田,讓他經常因為思念她而感到幾乎快窒息。
真的不可以再想,不然他就快爆炸了。
把頭探出水面,阿飛叫來服務員,「再給我們兩打冰啤酒,另外放點好看的。」
「好耶!」阿T帶頭鼓掌。
不一會兒,服務員送來啤酒,然後打開電視。
畫面上突然出現一張熟悉的臉,是潘雅笛,不!應該說是潘雅笛小姐。
阿飛看到了,阿T也看到了,所有的兄弟都看到了。
螢幕上的她正在接受媒體的訪問,那天來找過阿飛的經紀人李哥和一位看起來有些年紀的外國男人站在她的身邊。
「潘小姐,聽說妳為了尋找創作靈感,經常會親身去體驗劇中人的生活。請問是這樣嗎?」一位女記者問。
「是的。」潘雅笛點點頭。
另一位女記者馬上接過問題,「這麼說妳這次參選的作品,是反映街區古惑仔的生活,妳本人也親自體驗了這種生活嗎?」
畫面上的潘雅笛沉默了,而站在她身邊的外國人立刻以保護者的姿態站出來。
「這位小姐,妳的工作是採訪我們入選的電影作品,妳無權刺探潘的私人生活。」
「可是潘小姐是否有親身的體驗,會影響到她對街區生活反映的真實性啊!」記者仍不肯輕易放棄。
「搞什麼啊?」阿T大概聽出一些端倪,「她姓潘!而且那女人來黑街是有目的的,真看不出來她小小年紀,心機居然這麼重!」
怪不得飛哥會突然和她分手,一定是他知道了那個女人是在利用他。
可是怎麼可以就只是趕走她而已,起碼也要給那個不知好歹的女人一點教訓。
「這種女人啊,為了成名什麼事都幹得出來。」
「遇上飛哥算她坪運,下次再裝援交女看看啊!最好被人拉到山上去強姦!」
一旦認定潘外笛是利用了阿飛的壞女人,所有的兄弟都好像自己才是被欺騙的人一樣,覺得受了很大的侮辱。
「服務生,轉台啦!」阿T大叫,「再不換,我砸爛這台破電視。」
「是,馬上換。」服務生嚇得趕緊換頻道。
自始至終,阿飛都沒有說話。直到畫面已經改變,他的視線也無法從螢幕上移開,只不過他再也看不到聽不見電視上播的是什麼。
電視中的潘雅笛和曾經在自己身邊的她是如此的不同。
鏡頭前的她被那麼多人簇擁著、呵護著。即使是記者問了不好回答的問題,不用她開口,就會有人出來替她解決。
這樣像公主一樣的生活,是自己無法給她的。所以,放她走果然是正確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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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記者會現場的潘雅笛,面對著記者們接二連三的逼問。
「潘小姐,有人說曾經看見妳在B市的黑街出現,還跟那裡的混混走得很近。對此妳有什麼話要說嗎?」一名男記者問。
「這是謠言!是對潘的中傷!潘怎麼可能會到那種地方去?」約翰開始暴跳如雷,「有很多人嫉妒潘的才華,不希望她得這個獎,所以才故意編一些事情來污蔑她。」
他的解釋並沒有說服好奇心超強的記者們,「可是……」
「約翰,讓我自己說好嗎?」一直讓約翰代替自己發言的潘雅笛突然開口,用的雖然是問句,但是她的眼神告訴約翰,沒有人可以阻止她說話。
這就是潘,倔強的東方女孩!約翰也只有妥協的份。「OK!」
「我知道大家都非常好奇我這部作品『黑街天堂』的靈感來源,現在我可以坦白地告訴大家,我,潘雅笛確實到過黑街,還在那裡生活了一段不短的時間。直到現在,雖然我人在這裡和你們說話,還是會不自覺想起在那裡的生活。」還有阿飛!潘雅笛在心裡補上一句。
她清澈認真的大眼和在場的記者一一對視,幾乎所有的人都被她眼中流露出的坦然所震懾。
「潘小姐,妳的意思是說,妳喜歡黑街的生活?這怎麼可能,那裡被稱為世界上最接近地獄的地方。」一個女記者清醒過來,不能認同地驚叫。
「有什麼關係呢?天堂和地獄本來就不存在於任何肉眼可以看得見的地方。」她抬起手調皮地比著自己心臟的位置,又指指女記者的,「它們在這裡,還有那裡。」
不待其他記者再發問,潘雅笛已經優雅地起身。
「各位,非常感謝今天賞光參加這個記者會,我還有事要先失陪。至於黑街究竟是天堂還是地獄的討論,我想等大家看完我的作品之後再說吧!」
衝著台下微微鞠躬,潘雅笛瀟灑地轉身退場,把滿場的記者留給約翰和李哥去應付。
過去的半年,對她來說是痛苦的。
和阿飛一樣,她把自己投入瘋狂的創作劇本,不分晝夜地讓自己忙碌,連約翰和李哥都不能阻止她這種自我虐待的行為。
可惜忙碌並不能使她減少對阿飛的思念。
原本以為淡化一段感情並不是難事,但是身在其中,她才發現,就是因為已經付出了,才更難不去想。
曾經有很多個失眠的夜晚,她總會忍不住胡思亂想,她如果不是潘雅笛,或許自己現在還在黑街,和阿飛是幸福的一對情侶。
也有好多次,她告訴自己,這才是最圓滿的結局。沒有了她這個包袱,阿飛就可以毫無牽掛地在黑街打造他的天下。
因為她愛他,所以不希望他為了自己不知何時才能完成的責任而無止境地等下去,她更擔心,無孔不入的媒體一旦知道他們之間的事,會去擾亂他的生活。
所以即使在一次次相思如潮水般氾濫時,她都有跑回去找阿飛的衝動。但卻始終沒有付諸行動,儘管買一張到B市的機票是如此的容易。
只有她知道,自己一直在掙扎,掙扎在愛他和成為他的包袱之間。
終於,她想清楚了。在這裡一個人苦苦掙扎是沒有結果的,她必須下個賭注。
因為人生只有一次,容不得她回頭。
她決定勇敢面對自己的感情。
「潘!」好容易把記者推給李哥的約翰追出來,叫住正準備上車離開的潘雅笛,「妳不應該在記者面前亂說話,他們一定會把妳的話大肆渲染。」
「那又怎麼樣呢?」潘雅笛看著他,笑得一臉輕鬆,「爭議越多的影片和作者,往往都是最後的贏家,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