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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文 / 岳靖

    「廉兮……」她突然叫他。

    皇廉兮停在門前,轉頭看她。

    揚天蓮頓了頓,欲言又止。

    皇廉兮斜挑唇角,拍擊手掌。「聖徒,該走了。」

    聖徒雙耳像雷達偵測器一樣動了動,抬頭張嘴吐舌,伸展後肢,擺動尾巴,跟上前。

    皇廉兮打開門,看著揚天蓮。「走吧。」

    揚天蓮垂眸,走了過去,穿越他為她開啟的門。

    皇廉兮跨出門外,沒把門關上,和聖徒並行在她後方。

    揚天蓮回首看著他,在等他走到自己身旁。她想問他,為什麼不關門,但是等他朝她接近時,她又沒問,把問題往心裡藏--她已經是皇蓮邦的妻子,終究得回到這兒,等待自己的丈夫。

    「蓮邦當年從望月身邊帶走聖徒,因為望月搶走了多婕。」皇廉兮開口,眼神順著長廊過道牆上的圖,一幅一幅掃掠,聲調輕鬆地說著。三千天,蓮邦搶走了妳,輪到泰清把聖徒從蓮邦身邊帶走--」他停下語氣,轉頭盯著她,表情多了幾分深沈感,嗓音也慎重地發出:「這事我也有份。」

    揚天蓮停了下來,愣在廊廳那面雕花精巧的牆鏡前,鏡中照映出女性柔美、茫然的側臉。

    皇廉兮的嗓音持續著。「泰清說要剝掉聖徒的皮,製成離婚協議書,等妳和蓮邦簽名--我覺得這個提議很好。」

    揚天蓮猛然回神,偏首望見鏡裡的他。「廉兮,你們不是這種人……」她的視線從鏡子移開,找尋聖徒的身影。

    聖徒就走在皇廉兮腿邊,他停下,牠也跟著停下。

    「聖徒很信任你們,牠不只是蓮邦的寵物!」揚天蓮急切地說著。

    「妳不是說,我們不是『這種人』嗎,妳是在擔心聖徒--」還是蓮邦呢?皇廉兮撇嘴,攤攤手,沒把話說盡,帶著聖徒往樓梯間走。

    「蓮邦養了聖徒好些年--」

    「天蓮,妳知道嗎--」皇廉兮打斷她柔膩的嗓音:心裡瞭然,她是在擔心皇蓮邦。

    他神情沈了沈,邊走邊說:「這幢濱海別墅是祭家長輩特地建給皇家使用的,正門庭院的階梯花園有百層花壇,妳那天和蓮邦走上來,應該像走紅地毯一樣,真可惜,我沒看見--」

    揚天蓮和皇蓮邦舉行婚禮時,他正沈潛在無聲的海底世界,被鯊魚圍繞,那天他才瞭解--鯊魚一點也不危險。

    「聽說你出海去了,去了很遠……」揚天蓮皺凝秀眉。「是工作嗎?」

    皇廉兮瞅她一眼,沒回答。如果離這座島的海域不遠,他一定會聽到婚禮樂音縈天繚繞--

    他潛了快二十年的水,常常遇見海濱婚禮,偶爾還會撿到漂流在海面的新娘捧花。他不想看揚天蓮吟誓約,不願當見證人,不希望撿她拋出的捧花,情願潛入更遠更深的海底,即便氧氣用完也不浮出水面……如果他可以的話,他今天就不會來見她。他非但想見她,而且是在碼頭管理中心得知皇蓮邦離島後,馬上趕來,他像個心裡有鬼的毛頭小子--

    皇廉兮搖搖頭,理理思緒,走下樓梯。

    樓梯彎角延伸的樓中樓小廳,牆上掛了幾幅印象派大師的真跡,畫的是皇家某代長輩。窗邊的白色平台鋼琴和桃花心木寫字櫃,是從皇家運來的骨董,全有百年以上歷史,含蓄內斂中見尊貴。

    「這屋子全照蓮邦的品味裝潢,傢俱是傳承的骨董,每一件都刻有皇氏家徽……」皇廉兮再次開口,說的全與這幢房子有關,像在簡介皇家歷史。

    這世上的富翁豪門花錢買名家畫作、買骨董精品,竭盡所能用金錢買體面、買氣派;皇家不需要如此,這家族本身就是骨董,是一支深具傳統、文化涵養久遠的舊貴,尊傲氣質與生俱來。

    皇廉兮一掌搭在樓梯扶手鵝頸彎,立定高大昂挺的身影,陽光從大理石漏窗灑進來,正好打在他背上。一道拱門玻璃窗對著外頭庭院的蓮花池。他轉過身,看著輕提裙襬、優雅下樓的揚天蓮。

    「蓮邦要人將噴水池改成蓮花池,每天清晨采幾朵蓮花擺進房裡。我想,妳在這裡應該可以過得不錯。」說這些話時,他臉上有了笑容,但很短暫,表情倏然轉變,正色道:「不過,如果哪一天,妳需要用到離婚協議書,我和泰清真的會殺了聖徒。」他只能這樣對她告白--

    在她成為他的長輩之後,他希望她能夠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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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揚天蓮險些被日照弄昏頭,不是熱,而是刺亮。

    陽光打在潔白沙灘上造成的反射,幾乎讓人睜不開眼,如果不是那滔滔浪聲,她真的會以為自己是走在雪地。

    從臥房露台連接沙灘的長梯下來,沿著貝殼沙灘往南走三百公尺,穿過棕櫚林,就會看見菜園灣碼頭公園的沿岸步道。

    這是第十三次,揚天蓮循著一個禮拜前皇廉兮送她回別墅的路線,由別墅出發,準備到碼頭酒館。

    一路上,涼風吹得裙衫像輕霧一樣服貼著她曼妙的曲線,貝殼沙跑進她的踝襻涼鞋,她走走停停,不時撿起黏在及膝裙襬上的白色花絮,回眸漸漸看不見斜地上的別墅。

    接近碼頭公園時,有群小孩抬著風浪板從棕櫚林衝出來,嘻嘻哈哈奔向大海,展開探險。

    揚天蓮停住腳步,美眸微瞇,望著色彩繽紛的帆像小旗子般,自由地朝遠方搖曳。

    一個戴著浮潛面罩的小男孩最先離開水中,快步跑上沙灘。他抓到一隻章魚,喊著說要趁鮮送到酒館,請叔叔料理。

    「阿姨,妳是酒館叔叔的好朋友對不對?」小男孩跑到揚天蓮面前,仰起曬紅的臉龐,獻寶地抓高章魚,對她笑著。「妳可不可以幫我把章魚送過去呢,阿姨……因為我還想抓其他的東西……」

    「小番茄,你這個笨蛋,怎麼可以叫美女幫你拿那種東西!」一陣輕斥傳來。

    「啊!Mars姊姊來了,趕快逃!」小男孩叫了起來,拎著亂扭的章魚,繞了一大圈,避開與那名正走下沙丘的女子正面相遇,溜進棕櫚林裡。

    「小鬼頭!跑那麼快,真想請你吃拐子……」女子嘀咕著,左手摸摸上了石膏、固定在胸前的右手。

    揚天蓮看著女子走過來,也朝她走去。「妳好。」揚天蓮先問候她。

    女子穿著無肩帶洋裝,絕倫臉蛋稚氣未脫,一雙墨綠眼眸很引人注意。一個星期來,揚天蓮每天在碼頭酒館見到這名女子,皇廉兮叫她「Mars」,並簡單告訴揚

    天蓮,Mars是來這兒養傷的。

    「手傷好點了嗎?」揚天蓮盯著女子披肩飄散的長髮。

    「不知道,我又不是醫師。」女子瞅揚天蓮一眼,答腔不太友善。

    揚天蓮微笑,沒說話。

    女子覺得那樣的笑顏流露太多包容,這使她彆扭起來,彷彿自己是個鬧脾氣的小女孩。她皺皺眉心,眼神閃爍不定,咕噥道:「他們說要一個月才會好,我只在這兒住了十天。」她脫掉腳下的平底涼鞋,往海裡走。

    揚天蓮旋身,跟著她。「我只比妳在這兒多住了一個月--」

    「關我什麼事!」女子轉頭低吼打斷她。

    揚天蓮愣了下。

    女子目光一閃,望見皇廉兮走出棕櫚林,往海灘來。「真煩!我只是想泡泡腳而已……」語氣先強後弱,她穿上涼鞋,不情願地走向皇廉兮。

    揚天蓮也走過去。

    皇廉兮看著兩名女士走過來,停在原地等候。

    「我只是想泡泡腳而已。」皇廉兮沒開口,女子先出聲。

    「我知道。」皇廉兮笑著,神情非常溫和,說:「我知道,妳會乖乖養傷,不惹麻煩,讓泰清有機會罵我看顧不周。」

    女子顰眉,知道他的笑臉,不像說辭那麼一回事。她頭一扭,倔強地回道:「我的事跟他無關!反正你們誰也不用理我,擔心地就好了。」鳳瞳瞪了揚天蓮一眼,她不高興地走入棕櫚林。

    「怎麼回事?」揚天蓮詢問皇廉兮。

    皇廉兮搖首。「沒什麼。大女孩鬧情緒。」他輕描淡寫,伸手接過她提著的帆布袋。「走吧,我又洗了一些照片要給妳看。」

    揚天蓮點點頭,低垂美顏,往沙丘上走。

    雖然,皇蓮邦說過要派人接手她對皇廉兮攝影作品的撰稿工作,但這些日子來,皇蓮邦並沒有消息通知,也許只是說說罷了,何況皇廉兮從來不滿意她以外的人,在他的作品輯裡,增添文字。她一直很喜歡看皇廉兮拍攝的那些海底景致,也喜歡這份撰稿工作。

    皇蓮邦說過,她只須專心當他的妻子就行,不需要工作。但,如果不是這份工作,她其實沒有理由到碼頭找皇廉兮--

    「妳在想什麼?」皇廉兮走在她身旁,拉住她的手。

    揚天蓮側過臉龐,對上他的眼睛。

    皇廉兮摸到她的婚戒,鬆開手,指指前方。「走錯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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