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伊婕
低頭撿拾碗盤碎片的絕塵,故意忽略他語中涵義,默不作聲。
「別躲我。」烈焰一個箭步箝住她的手臂,讓她正視自己。
絕塵下意識抗拒由大掌傳入的溫度。「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冷冽注入眼眸,連出口的字句都夾帶著寒氣。
她的拒人千里,讓烈焰明白自己的急躁已產生了反效果。
「我……我……」高高在上的烈焰王辭窮了,氣勢霎時滅了八分。我只想要和你做個朋友。」他臨時扮出一個差點咬掉自己舌頭的理由。
做朋友?鬼才信他!
為了讓絕塵撤下戒心,要他說什麼都成。
絕塵挑高一邊的細眉睨他,眼神透露出她的不相信。
「我們難道不能像朋友般地相處嗎?」烈焰拉下臉,殷殷地請求。
面對烈焰的低姿態,絕塵瞠大了雙眸。
堂堂的火馭國君主低聲下氣要求她施舍友情。不對勁,非常地不對勁,怎麼也壓抑不住心頭泛起的陣陣疙瘩。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人中之龍巴望著她的垂憐,天!這又是哪門子的戲碼?誰來告訴她?二十多年無病痛的她開始犯頭疼了!
她的生活全亂了!
凝娣著眼前的俊顏,她的頭更疼了!
皮鞭揮動的咻咻聲在森冷的空氣中迴盪著。
「為什麼你沒跟去?為什麼沒有好好的看牢她?你是存心讓我多年的苦心付之一炬是不是?每一個問句都伴隨著皮鞭落下,無情地在女孩雪白稚嫩的肌膚留下一道道鮮明血紅的條痕。
瑟縮在角落的女孩,只能用著強忍痛苦的破碎嗓音頻頻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她沒有哭,因為她明白哭只會招來更多的責罵和懲罰,儘管已經疼得快昏過去,她仍咬牙挺住了。
「哼!少給我裝成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樣。站起來!」
扶著牆壁強撐起搖搖欲墜的身軀,虛弱的雙腿讓她又仆跌在地。
眼中閃過一絲憐惜。「這瓶藥給你。」在她面前扔下個白玉瓷瓶,臨走之前還不忘撂狠話威脅。「別讓人對你身上的傷起疑,否則你得到的處罰將不只這樣。」
拾起瓶子,她自嘲地苦笑著。這是第幾次了?她早已數不清,她的存在除了當僕人、試驗品外,充其量只是個出氣筒。
她真的不懂!為什麼別人輕易就能擁有的東西對她而言卻是奢求?誰能給她答案?
這分明是中毒的跡象。絕塵略帶英氣的秀眉不自覺地聚攏。
手中沾染黑血的銀針明顯地反應出水媚的身體狀況,究竟是哪個沒心沒肺的人,捨得對這位善良的女孩下毒手?
起初,她替水媚把脈時就有些懷疑,現在更是肯定了。
祛寒草,治療風寒的藥草之一,因為效果顯著而被民間廣泛地使用,但它尚有另一個鮮為人知的功用——可以作為人體煉毒的藥引。長期食用祛寒草的人必須定時服用毒物,讓各式各樣的毒在體內融合,然後在祛寒草的催動下,煉毒的人體非但無法化解,反而會製造出效力更強的新毒物,不只煉毒者的血有毒,就連唾液、眼淚……都具有強烈的毒性。
若是長期食用祛寒草,卻不佐以其他的毒物,情況就會和水媚一樣。
其實祛寒草屬慢性毒,平常人食之量並不多,所以不至於產生顯著的影響,長期服用則會導致中毒,更糟的是普通的大夫無法藉由把脈或針灸診斷出此毒的存在,必須在銀針針頭塗抹特殊的藥方能測出。中毒者身體會愈來愈虛弱,最後衰竭而死。這種奪人性命於無形的特性,也為它贏得了「無痕草」的稱謂。
但這緣由鮮少人知曉。
通常大夫只會拿它當普通的藥草使用,遑論用它來害人。由此可知,下毒的人對草藥非常有研究,而且那位心狠手辣的仁兄是存心不讓躺在床上的嬌人兒活。
只是,對方這回可踢到鐵板了。絕塵要救的人是絕不會拱手讓給閻王的。
絕塵嘴角勾勒出莫測高深的一抹笑,她喜歡有冒險性的挑戰。
「如何?她還好吧?」烈焰焦急地問,關懷之情溢於言表,絕塵時而皺眉、時而微笑的表情令他憂心不已。
「放心!好好調養的話,活到一百歲都沒問題。」水媚體內的毒,她已祛除了一部分,蒼白的臉頰也開始有紅色潤澤,雖然仍有些虛弱,但也在漸漸康復中,沒啥大礙。
不過要把毒完全祛除,還得花上一段時日。無痕草的毒已侵入水媚的筋脈,再晚個幾十天,可就回天乏術了。
她有辦法治癒水媚,只不過……她無法保證水媚回宮後,還會不會「發病」。
也許是傲氣使然,她不容許由自己治癒的病患再度「發病」,因此斬草除根勢在必行,這也是她答應進宮的理由之一。
「太好了!」懸提心頭多日的忐忑不安終於可以放下了,烈焰又恢復了一派悠閒的神態。
「水媚在宮中的飲食是誰負責的?」如果她沒料錯,下毒的人應該和水媚很親近,或許是照顧她生活作息的侍女所為。
「宮女們。」他回答得理所當然。
絕塵撐著下巴,若有所思,渾然不覺烈焰投射在她身上的熱切目光。
她好美!烈焰貪婪地將絕塵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專注的紫眸散發出另一種風情的光華,後宮的眾多佳麗,沒有人的眸子可媲美絕塵,教他深陷無法自拔;如瀑的及腰秀髮,總被絕塵隨意用布條紮在身後,真是可惜!相信它的觸感一定如上等絲綢般地滑膩舒服。
「沒有負責張羅一切的人嗎?」絕塵的思緒還在方纔的問題上打轉。
「什麼?你說什麼?」烈焰連忙回神,沒聽清楚她的問題。
「我是說,有沒有固定照顧水媚生活起居的人?」她逐字地重複一遍,露出少見的耐性。
「有。每一個宮殿都有個總管,負責張羅主子的瑣事,除此之外,水媚還有個跟隨她數年的貼身宮女。」
絕塵再度陷入沉思。
「有什麼不對勁嗎?」烈焰問道。她的模樣似乎有問題困擾著她。
「沒事。」絕塵神色自若地拒絕他的探索,不願再透露更多的訊息。
說謊!攸關她的風吹草動,皆逃不過他的銳眼。
烈焰還想繼續追問,卻被屋外的騷動阻斷了。
「放我下來、放我下來!你這個大壞蛋。」被提在半空中的星海,不畏惡勢力地挑釁著一腳就可以把她踩扁的巨人。
星海的不自量力引來哄堂大笑。
帶頭的人用他肥碩的手指挑起星海的下巴。「長得還不賴,應該可以賣個好價錢。」
「不要碰我!」拍開對方的手,星海無懼地瞪視著狂笑不止的壞人。
「喔,小野貓發威了!」對方如戲耍般地逗弄著星海。
「放開她——」
「絕塵!」看到救星出現,星海漾開笑容。
「乖乖的別動,我會平安地把你救下來。」誰敢動星海,就得付出斷臂缺腿的代價。
「好!」擺動不停的四肢聽話地靜止了。
烈焰把絕塵推至身後,示意賽羅走向前。
「我可以自己解決,不需要幫忙。」她拒絕烈焰的美意,靠別人的庇護只會讓人更軟弱,她已養成凡事靠自己的習慣了。漂泊多年,該有的應變能力她一樣也沒少。
面對她的堅持,烈焰退回後方做守護神。
「放開她。」絕塵平淡地說,沒有要求也沒有警告,任誰都看不出她的情緒波動。
培斯沒來由地泛起寒意,他掩飾性地乾笑兩聲。「爾多大人要我來邀你過去聊聊。」眼前瘦弱的小伙子渾身散發出懾人的冷冽寒氣,左頰上猙獰的疤痕更添幾分陰邪。而「他」身後挺拔的男人也不是泛泛之輩,由那氣質可知非富即貴;另一位則站在旁邊用戒慎的眼神瞅著他,捍衛自己的主子。
「我已經回絕他的邀請了。」陰魂不散的傢伙!依爾多聲名狼藉的傳聞判斷,他會找上她八成沒好事。
「爾多大人不接受拒絕。」沒帶回絕塵,他免不了挨一頓處罰。
「那是他的事。」
「請絕塵大夫跟我們一同回去。」培斯身後的嘍囉亮出刀子,準備霸王硬上弓,押人回去覆命。
絕塵卻不為所動。
「也許該讓你知道惹惱了爾多大人會有什麼樣的後果。」培斯壓下心頭的懼怕,大膽地將刀子貼近星海柔嫩的臉蛋。
星海不慌不驚地給對方一個俏皮鬼臉。
真勇敢!絕塵對星海讚賞一笑,冷凝的面容掠過一絲暖意。
「別以為我不敢劃,我……我保證在這張漂亮的面皮上留下一道和你同樣的疤痕。」扯喉喊話不過是虛張聲勢罷了,顫抖的音調已洩了底。
「如果我是你,絕對不會這麼做。」柔和語調是另一種變相的警告。冷冽的紫眸迸發殺機,毫不留情地射向敵人。
培斯豁出去了!反正伸頭一刀,縮頭也一刀,爾多大人的殘暴也是遠近馳名的,而他最討厭失敗者,沒完成任務回去也是死路一條,他頓時膽向惡邊生,舉手就要往星海的臉頰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