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韋伶
小梅聳聳肩,假意地說:「她有沒有羞恥心我是不曉得,不過小梅倒是清楚,只消貝勒爺跟她在一起,她就鬼吼鬼叫,唯恐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她正跟貝勒爺翻雲覆雨,好不知廉恥?。」
「這是他們夫妻間的事,我們不必過問。」
「我們自然是過問不得了,但不表示傳出去外人也不過問。您是知道的,門外的那些老百姓,就愛茶餘飯後亂嚼貴族間的醜聞。一傳十、十傳百,傳到後來根本不堪入耳。」
太夫人猶豫起來,不覺停住腳步。「是嗎?」
「人多嘴雜、蜚短流長勢所難免。」小梅頭頭是道地分析著,牽著太夫人的手繼續往前走。
「確實有理。」
「有道理的事情小梅才說。否則壞了太夫人的心情,豈不太罪過?」她淡淡聲明,再深深巴結地討喜歡。
「你喲,就這張嘴甜。」太夫人歡心地拍拍她的手。
「小梅說的是肺腑之言,跟嘴甜不甜沒關係。」
「我明白你的用心。」太夫人點點頭。「不過,這種事管教起來無疑太多事了,畢竟是夫妻間的私事。總不能叫我義正詞嚴命令她不出聲吧?」
小梅暗暗翻白眼。「您決定不管了嗎?」她問。
「不管教又怕傳出去壞了王府的名譽。一門富貴,是絕對不容許有一絲絲的污點存在。這……該如何是好?」
「罷了,這件事咱們先擱下。」否則沒完沒了。「我說啊,這個淳親王府的小格格,一點都不懂規矩,以為自己是格格,就可以任性驕縱,咱們先甭提她不守禮教的日常生活,瞧,今天是第幾天了,剛進門的媳婦也沒見她給太夫人奉茶請安,她擺明了不把您放在眼裡嘛。」
「她敢不把我放在眼裡?」太夫人側過頭看她,眉頭頓時緊鎖。
「難道不是嗎?」小梅伶牙俐齒地反問,完全抓住老人家喜歡教人又畏又敬的心理。「太夫人,以我之見,您該給她一點?色瞧瞧了,不然她大概就要爬到您頭上撒尿了。」
「哦?」
*>*>*>當日近午,寧兒就被帶到正堂大廳。
大廳內早在她來到之前,便已聚集了一大群的姑嫂。她沒見過誰,也不認識誰,自然不可能招惹誰,然而廳內那一股冷冰冰的氣氛,著實有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不安全感。
她慢慢走上前,低著頭瞧瞧這個、瞄瞄那個,然後停在大廳的中央,面對即將到來的一場風暴。
「你就是煒雪的小妻子?」大座上的太夫人翹高她蔥管一般的長指甲,雅氣地將茶碗落蓋,遞給一旁服侍著的丫環。
「是。」寧兒回答,絹帕的一角無助地在指間繞著。
「你可知道我是誰?」太夫人的眼神透露出一絲怠慢。
「不知道。」寧兒誠實地搖搖頭,她何止不認識她,連現在是什麼狀況她都還摸不清楚呢。
「我是煒雪的奶奶,這宅子裡的太夫人。」
她這麼一說,寧兒就懂了,她柔婉地掠起絹帕,輕聲燕語地向太夫人行屈膝禮。「寧兒給太夫人請安,祝太夫人吉祥如意。」
太夫人眼尖地打量她的儀態,覺得倒是合格,聲音也挺美的。這樣的姑娘真會不知羞的淫叫嗎?
「起來吧。」
「謝太夫人。」
「我問你,你嫁進我們華順王府已經三天了,?何不見你主動給老身奉茶問安,還得勞動老身去請你來,你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寧兒眨著不解的雙眸,頓了頓才突然意會過來。
她膝蓋一彎,急忙跪下來,誠懇地反省道:「對不起,是寧兒疏忽了,請太夫人責罰。」
「什麼責罰不責罰的?我可不想落入口舌,說我欺壓淳親王府的小格格。」
她嘴裡說不欺壓,但冷如冰的口氣,卻徹頭徹尾是警告,擺明了不給她好過。
寧兒有心理準備了。
還好老嬤嬤不在這兒,否則她挨打挨?,老嬤嬤肯定被牽涉進去,難以倖免。這些愛擺貴氣的官宦人家,就愛老的、少的罰一大票人,她司空見慣了。
當然今天的事,她也有錯,錯不該把注意全放在煒
雪身上,忘了華順王府還有其他人。
「煒雪的阿瑪、額娘出遠門去了,短期內不會回來,身?太夫人的我,年紀一大把,本該養心修身,不管你們這些年輕人的事情。但由於你的規矩禮教太離譜,逼得我不得不出面替他們管管你,你可明白?」
「嗯。」寧兒點頭。心想,才說不責罰她呢,馬上翻供,沒信用。
「格格,請你聽清楚,我們華順王府是有頭有臉的人家,你身?王府的少福晉,無論如何請你自重,不要做出有違禮法的事情,否則難保老身不會以『七出』之名,讓煒雪休了你。」
太夫人雙手交握在腹前,莊嚴鄭重地警告著。
「七出?」她只聽過出菜、出湯、出魚、出肉、出甜點,七種都湊不全,什麼七出八出的?
「你連『七出』都不懂?」太夫人輕蔑地問,見她無言以對,索性借題發揮地數落起她。「你額娘是怎麼教你的?難怪你能跳湖、能坦然表現情慾,原來是個沒教養的野格格。」
太夫人講到最後,就像在宣佈事情似的,揚嗓下了結論,四周的女眷見太夫人存心給她難堪,也樂得咧嘴譏笑,一屋子的人是一個德性。
寧兒還跪在地上,無力地看著這群不友善的女人。
「小梅,你來告訴她,什麼是『七出』?」
小梅順從地說:「七出之條?:無子、淫佚、不事舅姑、口
舌、盜竊、妒忌、惡疾。因為條例十分簡單,所以休妻的理由反而廣泛多了,不限於此。」
「你簡直比一個普通的丫環還不如。」太夫人唾為她。
寧兒愣愣地垂眼盯著自己的指頭,她在上面看見了粗陋的紋痕,和無數個小小的硬痂。
她的手這般滿目瘡痍,小梅的手一定好不到哪去,大家都是丫環,她卻被評?比丫環還不如。做格格不像,做丫環不如,她做人還真失敗。
但,至少……煒雪承認她是他的妻子,這點就夠她驕傲的了吧?
一點小小的驕傲。她不覺笑了一下,趕緊拉下嘴巴,恢復先前一副虛心受教的小媳婦模樣。
「太夫人,我猜格格既然不知道『七出』,八成沒聽過『三從四德』。太夫人,讓我替您問問吧!」小梅睜著明亮的雙眼,存心拿她的「無知」大作文章。
「你問吧。」
「格格,請問你有沒有聽過三從四德?知不知道三從四德、明不明白三從四德?別說你不曉得,否則連我這丫環都要看不起你了。」
寧兒皺了皺眉頭,這個小梅跟那天倒茶給她喝的小梅是同一人嗎?心地好壞啊。
「對不起,我真的不曉得。」
「哎呀,格格回答得如此坦率,害我都不知如何接話了。
你是格格、我是奴婢,怎麼說奴婢都不能看不起主子,實在不應該。這樣好了,我奉杯茶給你喝,表示我的歉意,希望格格原諒奴婢說話不經大腦,千萬別跟我生氣。」
依言,她捧了杯茶,緩緩來到她跟前。眼一挑,她又對太夫人道:「太夫人讓格格起來吧,她跪在地上好些時候了,別傷了膝蓋才好。」
「好吧。」
太夫人終於「願意」讓寧兒起身了。
寧兒僵硬地站直腿,一?眼竟看見小梅漾著笑奇怪的瞪她,然後小梅手上的茶在她眼前倒了,濺出灑了一地茶水,更濺濕了自己的衣袖。
她直覺反應地往後退開,卻聽見小梅大聲哭訴。「太夫人,格格不賞臉,把人家奉上的茶水推翻,您快替小梅出口
氣,你送人家的新衣這會兒泡湯了。」
太夫人一掌重重擊在案桌上,上前便狠狠甩了寧兒兩巴掌。
寧兒被打得啞口無言,呆愣地杵在原地,只有震駭人心的巴掌聲依稀迴盪耳邊。
「你沒聽過打狗得看主人嗎?」太夫人露出猙獰的臉孔。
「你給我聽著,我不管你以前在家阿瑪、額娘如何放縱你、如何疼你,嫁進華順王府,你就得學這裡的規矩。我給你半個月的時間,半個月之內限你學會一個妻子該有的道德禮法,否則你給我滾出華順王府。」
「冷靜!太夫人冷靜點。」一屋子人趕忙上前扶住怒氣沖沖的太夫人,唯恐她一口氣順不過。「為她的事氣壞身子太不值了,我們扶你回房裡休息,來!」
女眷們一邊忙撫平太夫人的怒氣、一邊扶她出去,理都不理無辜挨了兩巴掌的寧兒。雖然她們全瞧見茶不是她倒翻的。
「唉呀呀,臉都腫了,好可憐哦。」小梅貓哭耗子假慈悲地心疼她的傷勢。「我再說個『常識』給你猜猜,哪一種動物管吃、管住、管睡、管任人宰割?」
寧兒不理她,捂著麻掉了的臉,久久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