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秋草
下課後我特地請諶家威留一下,那傢伙微微一笑竟然爽快地答應了。我不知道演戲的人是不是眼神都帶鉤,反正他的眼神在我身上一轉,感覺是挺邪乎的。
「什麼事呀。羅老師。」
「呃,那個……你是演大將軍的是不是?」先來個迂迴戰術吧!
「大將軍?」他似乎一愣,然後瞭然地說道:「哦,那叫武生。」
我不知道武生是什麼,「總之就是背上扛著大旗的那種……我有個朋友,就是學校裡的老師ALEX,他很崇拜你的武藝,想跟你學戲,不知道你……」
「呵呵……羅老師,我背上背的那叫靠旗。至於那個什麼ALEX,我恐怕教不了。他連中國話都不會說還學什麼,您叫他趁早回去,別在這兒糟蹋京劇了。」他輕掉著嘴角,還是笑瞇瞇的,那居高臨下的鳥樣子,彷彿我才是他的學生。
這小子生得太俊了,以至於他在冷嘲熱諷的時候都讓人難以生出惡感……是啦,我當然無法生出厭惡感,他嘲諷的又不是我。而且我老早也就覺得ALEX這傢伙純粹是在瞎摻和……哎呀,我不能有辱使命啊!既然想拿人錢財起碼也得先與人消災吧。
「他是很有誠意的……而且他也很努力地在學習中文,我可以證明,我保證他會認真跟你學的……」
「保證?哈哈哈!」那傢伙失禮地仰頭大笑,沒錯,就像是演戲那樣囂張的大笑,突然他停下來湊近我底聲說了一句。「如果你能保證他管得住自己的小弟弟不亂來,那我就教……對了,你該不會是不知道他的醉翁之意吧?你們倆什麼關係?」
他在說什麼?什麼小弟弟?什麼什麼關係?我的腦袋開始暈了。
「沒聽說ALEX的弟弟來過啊……絕對不會有人打攪你們練功的……」我努力地為那傢伙辯護著,心中暗自奇怪——好好的怎麼說起ALEX的弟弟來了?「他的兄弟都在加拿大,壓根沒跟過來。」
好心地說完這句話,我發誓聽到了全世界最囂張的笑聲,同時也看到了全世界表情最古怪的臉。
「好好好!!我教!可是,我有個條件……」
本來以為沒什麼希望了,可是他笑完以後事情竟然直轉急下。
「你說,你說!一定沒問題!!」我驚喜交加地問——反正他開什麼條件都是由ALEX那個冤大頭來滿足,不妨先替他先答應下來。
「我教他唱戲的時候,你一定要在場!!」他清清楚楚地說道。
啊?!這是什麼道理??
第二章
除了那個奇怪的條件以外,不管怎麼說我總算是順利完成了任務。回到宿舍我跟ALEX一說事成了,他當場激動得熱淚盈眶,把我當成了再生父母,像魚鷹一樣一頭扎進我的懷裡,把他感動的鼻涕和眼淚全部沾在了我唯一一件像樣的毛衣上。
我嫌惡地推開他。
真想不到啊,這小子追求藝術的決心竟然是如此的虔誠,害我這個沒血沒淚滿身銅臭(?有就好了)的人都差點感動起來。
「他說星期六下午可以勻出點時間給你,在教學樓302,教你什麼《長阪坡》。」諶家威說出這個約定的時候考慮了很久,一副忙得不得了的樣子。
我撇了撇嘴,只不過是個學生嘛,怎麼表現得像個國家主席,「不過先說好,我可沒時間陪你們,我還要去做家教。」當時答應他只不過是迫於無奈,我怎麼可能犧牲我寶貴的掙錢時間去看他們倆無聊的表演。
「這……可以嗎?如果你不去,他生氣了怎麼辦。」ALEX看起來像是很懼怕那傢伙一樣,帶著幾分擔憂地問。
「你是白癡啊,你不會告訴他我有事不能去,跟他約下次不就結了!」連緩兵之計都不懂,真是不可教也。
「哦……明白了!!太好了,太好了KEN,我要高興死了……」感覺他似乎也不是那麼想讓我跟去,我鬆了口氣,理所當然地看著他大發花癡。那傢伙不停地在房間裡轉圈圈,興奮過度的表情讓我怎麼看都覺得……怪怪的。
星期五下午本來沒有課,可是早上系主任特別告訴我說下午要組織全班同學去看一個重要的展覽,把我一個更重要的PART
TIME活活地扼殺了——誰讓我當初貪那點當導師的小便宜,現在想來如果不當班導,空閒下來的時間拿去打工的話,比補貼那幾個小錢不知道多掙多少,唉!
真是鬱悶啊,肯定又是那些風花雪月的所謂藝術展覽,無聊!一點也不想去!!這些傢伙們一個個也不小了,為什麼還要有人帶著才能去?低能啊?!
發著牢騷,可是向來不敢違背領導階級的我還是只有乖乖地通知大家去看展覽。
校車把我們載到某個不知名的展館,一下車,我毫無精神地領著大家亂哄哄地走進展覽大廳。一張巨大的招貼畫清楚地浮現在眾人眼前——全國大學生性知識普及展覽。那招搖的架勢比「杏花村」的酒幌還要誇張。
我暈!!
真他XX○○的!什麼跟什麼啊!!這種事情自己偷偷解決就好了嘛,幹什麼要大張旗鼓地和大家一起來看呀,丟死人了!!
我心虛地看向我的學生們,生怕看到他們怨恨的臉——因為我當時的確是說學校讓大家免費來看「很好看的展覽」……
可是也不能全怪我啊,我哪裡知道是看這些奇怪的東西……咦,那是什麼?好像很有趣的樣子哦……我的眼睛開始胡亂地掃射起來。
初中高中的生理衛生課全部都被用來補上別的重要課程了;黃色小說在我父母那樣正經的老實人的監視下是不可能接觸到的;在大學時代為了生存也沒時間和朋友一起去看A片的經歷——每次想去看,都會突然有從天上掉下來的事情急著等著我去做,這不得不稱為我大學四年的缺憾之一。所謂的性知識在我這裡,可以說是一片空白。
我突然有點擔憂。讓大一的學生來看這些東西會不會太早了點啊……老天爺保佑,他們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可千萬不要來問我……因為人家也不明白嘛,說去出會被笑死的!!
我偷偷地看了看身邊的學生,發覺不論是男生還是女生都很坦然地在看著,而且還面帶著不屑與無聊得要死的表情——真弄不明白為什麼,難道他們就一點也不好奇嗎?
吐出一口氣,我很認真地繼續接受著性知識普及教育——原來世界上還有這麼多我不知道的事情咧……難怪羅康那個死小子老是說我白活了23歲還是個童子雞簡直是恥辱。哼!潔身自好有什麼不好?!你看,你看,這裡不是有個因為性亂交得愛滋病死掉的例子嗎?
我相信我的鼻子皺起來了,因為每當我生氣,或是有什麼不同意見的時候我的鼻子就會不由自主地皺起來——展覽框上的玻璃上,赫然映出了皺著鼻子一臉怪相的我,然而後面一張堆滿譏諷表情的英俊臉龐也同時映在了玻璃上。
諶家威?!我驀然驚醒,「你不好好看展覽,跟在我後頭幹什麼?」我定了定心神,拿出師道尊嚴來,嘗試著對他顯示著權威。
譏諷的表情變成了壞笑,用他「武生」的洪亮聲音宣佈著:「羅老師,我是來告訴你,大家都覺這展覽太淺了沒什麼好看的,而且這裡馬上就要關門,我們可以走了。他們看你『觀察』得太仔細,都不敢過來叫你呢。」
大家哄堂大笑。
我知道我的臉一定熱得像個熱得快,當時簡直就想「以頭蹌地」——好像剛才曾經有工作人員來叫過我,可是我卻告訴人家「還沒看清楚」。有沒有搞錯!為什麼?為什麼看得最認真的人竟然是我這個老師??
另一個該死的學生吳維新還跑過來落井下石——八成是諶家威的走狗。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用憐憫地眼光看著我說道:「羅老師,今天你一定很受教育吧?這回一定知道小弟弟是幹什麼的了哦。」
看大家幾乎要笑到暈倒,我立刻向諶家威怒目而視——我當然知道小弟弟是什麼,那天只是情急之下一時糊塗,沒想那麼多而已嘛!他怎麼能這樣到處亂講!!雖然我回去也覺得很糗……呸呸,那根本不是重點!!反正諶家威那個壞東西喜歡亂開玩笑就是了,他的話絕對不能當真!
那傢伙面對我憤怒的眼神毫無悔意,聳了聳肩膀,做了個「我也沒辦法」的表情,轉身走開了。
我知道路上大家一直在竊笑,可憐我頭上冒火,卻找不到人發洩,只能一言不發,氣鼓鼓地坐在校車上。
諶家威,我決定討厭他!!
恥辱!!絕對是奇恥大辱!!
最可愛的週末也對我失去了吸引力——週五晚上是我自己硬性規定唯一能夠鬆弛下來的時間。被學生嘲笑的傷痛讓我決心發奮圖強,摘掉「性知識盲」的帽子——不然他們以後豈不是更不把我放在眼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