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齊萱
「恭喜了,兄弟。」
「口惠不實,我們等你用立委的頭銜來賀呢。」司奇握緊了程勳的手,藉以傳達他堅定不變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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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嫣望著在聚光燈下的程勳,耳聽久久不息的掌聲,儘管拚命的咬緊下唇,悸動的淚水猶在眼中不停的打轉。
「程先生,加油!」記者群中,終於有人率先忍不住的高喊起來。
「對,程先生,加油!我們乾脆先跟你約好明晚原地大開慶功宴。」
「謝謝大家,」程勳卸下剛才記者會上端肅的面容,改以幽默的笑容說:「可是明晚這裡得不得空,還必須先問過駱先生才知道,我可做不了主。」
他這一說,馬上有位坐在前排的女記者揚聲問坐在他左邊的司奇:「駱先生,你意下如何?」
「要開慶功宴,光是這間只能容納三百個座位的會議廳哪夠?明天下午投票時間截止後,從四點開始,我歡迎所有愛護台灣、支持程勳的朋友,統統到我飯店來,參加在全樓開放的頂樓所舉辦的餐宴。」
會場的氣氛立時變得更加熾熱,羽嫣聽到有人說:「真是高招啊!趁對手還在捕風捉影之際,便搶先一步做最坦誠的公開,這下不囊括選區內大半的婦女選票才怪。」
這一場記者招待會前後只開了一個半鐘頭,而且程勳個人的發言,僅僅佔了半個小時左右,可是爆炸性的內容和扣人心弦的歷程,卻己深深打動了現場每一位媒體人員的心。
一開始乍見從未一起公開曝光的余啟鵬和駱司奇,竟然陪同程勳出席,甚至並肩而坐時,就已經把所有與會人士的好奇心,撩撥到最高點。
接下來詹福茂卻又出乎大家意料之外的,請來余啟鵬的母親做開場白。
餘月菁不疾不徐的從亡夫王志龍與馬進興當年在政壇中組成「旭日會」的歷史談起。「先生們為問政獻身,我們這些做太太的,便也合組了一個專門收容社會上無助婦孺的庇護所。有一天,我們收容了一位年僅十九歲,同時懷孕三個月的女孩,剛住進庇護所的時候,她幾乎連一句話都不肯說,後來隨著安全感的加深,才慢慢吐露了她坎坷的身世。」
包括母親原本身為北部一族原住民的酋長最鍾愛的么女,卻因不顧族人反對,嫁給漢族父親在先,結婚後三年,便又遭移情別戀的丈夫離棄在後,因而攜女遠走東部投靠三姊夫的上一代歷程。
不料酗酒嗜賭的三姨文,竟將她與自己的親生女兒一起賣給了山下的妓院,找不到她的母親傷心自絕,她也被退做了兩年的雛妓,直到碰上了那個當時熱心於社服工作,將她救出了火坑,並與她一起度過半年幸福生活的男人。
但是由於這個男人家中劇烈的反對,甚至暗中差人去通知妓院的保鏢,想要把她給捉回去,結果不但讓拚命抵抗,保護她逃走的情人命喪歹徒刀下,也讓她腹中的小孩因為相愛的父母終究結不成婚,而成為所謂的私生子,對於孩子的身世一直耿耿於懷,對於孩子的父親也一直念念不忘的她,終於在孩子僅僅十五歲的那一年,便撒手人寰。
「這個孩子,」月菁忍不住頻頻拭淚的說:「就是現在在各位面前的程勳,做為一個被貼上『私生子』標籤的孩子,我要說程勳的表現不但讓我驕傲,也令我感動,他甚至和收容所內,另一個遭遇也極為悲慘的孩子駱司奇,一起鼓勵了我那在十六歲時,因為忽然遭父喪兄亡,變得憤世嫉俗,還差點誤入歧途的次子啟鵬,重新振作起來。
「各位記者小姐先生們,被賣為雛妓,不是程勳母親的錯,身為一個非婚生孩子,更絕不應該受到歧視,甚至被當成為不利於競選的污點,現在我們國內的雛妓問題非但依然存在,而且還日益嚴重,試問若要立法保護這些無辜的小女孩,誰的體會能比程勳深刻?」她的詢問令人動容。
說到這裡,月菁深吸了一口氣,再握緊程勳往她伸過來的手說:「失去先夫和長子的那一年,我發現自己同時擁有了程勳和司奇兩個孩子,如果站在一個自私的立場,坦白說,做為母親的我,是無論如何也捨不得再把一個兒子捐給大家的,但若是為大局著想,那我要請各位投程勳一票,恕我直言,」她首度露出笑容,慈藹的望著程勳說:「因為我認為這是我們這個不公平的社會,所至少能夠回報這個勇敢、堅強的孩子的一點。」
在月菁的說明以後,幾平所有的人都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去發稿了,但眼前的三位近來迭道爭議且備受矚目的男士,卻又是令人捨不得放棄的新聞焦點。於是所有媒體原來就想深究的敏感問題紛紛出籠,結果非但原本口才就極佳的程勳對答如流,並且巧妙的將政見再度逐一強調過,聽得郭志宏他們整組文宣人員大樂,隨即交頭接耳說,「選前的最後一波宣傳,竟能讓所有有線、無線電視台和電台,以及各大報來幫我們做,簡直帥呆了。」就連一向對媒體避而遠之的啟鵬,和神秘色彩濃厚的司奇,也大大滿足了新聞從業人員的胃口。
「程勳是我們自家兄弟,我知道他有能力、有品德、有經驗,贊助競選費用有什麼不對?」啟鵬反問道:「眾所皆知,即便不賄選,競選也需要大筆的必要花費。這些年來,我和司奇會賣力經營企業,目的之一,就是為了要讓程勳成為一位能夠把專業還給國會的立法委員,無論是當選前或當選後,他都不必包工程、炒土地,至於『風雲』和『王朝』會不會與他『官商勾結』,我余啟鵬現在就可以代表他們兩人向各位說,歡迎你們來監督,財務透明化的我們,不怕持續性的詳查。」
司奇則在把有關於去年震驚全台,幾乎是由他一手揭發的緝毒案的大部分問題,全都歸功於警方,近似「四兩接千斤」的答掉以後,發抒了一段語重心長的看法。
「沒有錯,我『曾經』是黑道分子,參與的理由且不去說它,畢竟都已經成為過去了。但我今天一定要說的是,其實黑道本身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一旦黑白合流,則治安單位便根本派不上用場。如今黑道已經升級到可以跟黨政大員平起平坐的程度,這種黑白不分,打破兩方原本各自擁有的遊戲規則的現象,恐怕才是真正值得我們正視的嚴重問題。」
當記者招待會在程勳那充滿感性的:「其實什麼都不重要,甚至連你是不是要選我,都不是最重要的,程勳希望看到的,是在經由我們或許太過理想化的投入、推動、喚起以後,你真的會確確實實的感受到:『我也有一票』的力量,那才是最重要的,謝謝大家。」結語中告一段落後,會場曾因大家的屏息,而靜默了大約五秒左右,好像所有的人都還沉浸在深受感動的撞擊裡,等到程勳起身,向左向右各和啟鵬與司奇緊緊擁抱以後,掌聲才一波接一波的響起,且歷久不歇。
「別說是明天的立委,我看現在無論是要選什麼,程勳恐怕都沒有不上的道理。」在人群漸漸散去時,羽嫣聽到一位記者先生這麼跟他的攝影搭檔說。而往已送走啟鵬和司奇的程勳走過去時,剛才那些鼓動人心的掌聲,彷彿都還在她耳旁翻騰著。
好像知道身後有人似的,程勳突然轉過身來,正好對上了羽嫣的盈盈淚眼向他投來的凝注。
「羽嫣,」他的胸中投絞著一種莫名的騷動。讓他幾乎就想要伸出手去拉她過來,她的溫柔,是足以包容一切的吧?但真正出口的,卻只是一句簡單的:「謝謝你。」
滾燙的熱淚自她漂亮的眸中緩緩滑落面頰,一如那顆她知道已經完全飛向他,自己再也無力收回的心。
她愛他,就在這一刻,她清清楚楚的感受到自己是多麼的愛他:愛他的堅強,也愛他的脆弱,愛他的現在,也愛他的過去,愛他的體貼,也愛他的絕決。
「不,是我要謝謝你,」羽嫣在淚水中綻放的笑容,看得程勳心頭大震。「謝謝你讓我知道在小羽認識以前的程大哥,是一個多麼教人心折的大男孩,這樣,」她的笑靨越甜,淚流越凶,但與程勳癡纏的眼眸,卻也越發清亮,彷彿真能看穿他所有的壓抑與自限。「我終於可以了無遺憾的回英國去了。」
「羽嫣。」這就是他一向吝於給,也不肯受的情愛滋味嗎?他們的相處,又僅在這八十四天內而已嗎?怎麼他覺得他們的相知已經有一生一世之久了?
「永遠都不要忘了一件事,好不好?」就這樣吧,這樣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至少她已經確定自己對他的愛,並非僅是少女時的稚愛,至少在追求人生的目標上,她曾經確確實實的與他並肩努力過,而如果對他來說,這些都還不夠,那翩然離去,不成為他心土的負累,應該也是她至少能夠為他做的一件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