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齊萱
「他受了重傷?怎麼回事?」孝安彷彿還能感受到當時的驚駭般,一起跟著緊張起來。
「我把蛋糕一放,問的也是相同的問題,但他馬上讓我看清楚那血不是他流的,只是染上去的而己,我說要幫他洗乾淨,說我知道怎麼弄,能把血漬洗乾淨,程大哥卻一口回絕,說那是他兄弟的血,他要保存下來,提醒自己絕對不能忘記『風影海』的約定,然後他就坐下來,一邊吃蛋糕,一邊告訴我曾經有三個十六、七歲的大男孩,約好將來要成就一番大業的故事給我聽,還說那件襯衫上的血,就是做『影』的那個人,因為要趕著與他會合,一起送即將赴美求學的『風』,而被尋仇的對頭從背後抽冷刀,卻仍硬掙著過去赴約的結果。」
瞥見孝安漸漸失去血色的臉龐,羽嫣瞭然的說:「那個『影』就是駱先生,對不對?他的犧牲真大。」
「犧牲?不,如果你真正瞭解他們,就絕對不會提起這個字眼。」
「你不為駱先生感到委屈?」
「司奇所給予我的感覺,向來只有驕傲。」
望著孝安一臉的湛然,羽嫣欽羨的說:「我似乎有些明白為什麼駱先生會對你一往情深了。」
「我倒要聽聽你知道『風影海』後的感想,事實上,我還真羨慕你那麼早就曉得這件事了。」
「曉得歸曉得,卻不算真正明白、真正瞭解啊,」回想起往日的稚氣,羽嫣不禁搖頭苦笑道:「當時只覺得程大哥好偉大,所以我鼓起勇氣來,第一次跟他說我愛他,說我要留下來,陪在他身邊,跟他一起努力。」
「你……什麼?」孝安駭笑道。
「那是我第一次單戀失敗,因為程大哥的反應是在呆愣了三秒鐘後,揉著我的頭說:「小羽,你知不知道程大哥整整大了你九歲,而你今年才十四歲而已啊,我的天!」
「的確是我的天啊!」孝安輕輕的笑出聲來。
「現在回頭看,我已經可以理解為什麼當年他會覺得荒謬了,但我無法忍受的是,在相隔十四年後的此刻,為什麼他依然拿我當小妹妹看,難道他就永遠都沒有辦法忘掉我們之間相差的九歲?曾淳宜還比我小呢,他跟她打情罵俏起來,可不曾見他計較過年齡。」羽嫣憤憤不平的表示。
孝安突然做出無聲的鼓掌動作。
「你在笑我!」羽嫣漲紅了臉說。
「不,」孝安立即否認,並且伸出手來橫過桌面,輕輕覆蓋住她的手。「我在鼓勵你。」
「鼓勵我繼續厚著臉皮追求程大哥,然後讓他也繼續像今天下午那樣,當著幾位重要幹部的面,指責我安排的行程太過鬆散,徒然浪費了許多寶貴的時間。」
「所以你才沒有出席餐會,由著曾淳宜扮演他的女伴?」孝安平鋪直述的指出,「不戰而降,不像個小時候就勇於示愛,並且牢牢記住心儀男子的心願十幾年,最後甚至還遠渡重洋回來,實際助他一臂的現代女性哩。」
「誰說我是為了助他一臂之力,才特地從英國趕回來的?駱先生已經答應我,隨時都可以到飯店去上班,一展我旅店管理方面的長才。」
「哦?那駱先生有沒有告訴你,想挖你的角,還得先看為程大哥錄用你的雷小姐放不放行呢?」
羽嫣一窒,不得不低下頭去嘟噥道:「早知道那天晚上就不在酒吧裡出洋相了,像現在上班快兩個月下來,不是根本沒有人知道我喜歡程……」雖然慌忙打住,但孝安清脆的笑聲,仍讓羽嫣懊惱不己,怎麼說著、說著,便又說溜了嘴?
「只有喜歡而己嗎?不止吧!」孝安拍拍她的手,倚回椅背道:「羽嫣,去年差不多在這個時候,當司奇與我為著某件事暫時分開時,有個朋友對我說了句猶如醍醐灌頂的話,現在我把它轉贈給你,如何?他說:「做個像女人的女人,有什麼不好?」
「我對程大哥這樣,還不夠像個小女人嗎?」
「也許問題就出在程勳這些年來,被太多大大小小的女人給寵壞了,所以如果你想終結那本單戀日記的話,是否應該考慮來個『反其道而行』呢?」
「你是說……?」羽嫣不由自主的頓身向前,看得孝安既好笑又好氣,氣程勳的「人在福中不知福」,也笑羽嫣的「當局者迷」。
「我是說,從明天開始,你不妨調整心態,別再把自己想成追求程勳的人,而是征服他的人,還有啊,」孝安舉起手來,示意羽嫣讓她先把話給講完。「你可別跟我說這些年來,你身邊一直不曾出現過追求者。」
「是有啊,」羽嫣坦承不諱的說:「但我剛剛也跟你講過了,我實在是忙得連交朋友的時間都不太有。」
「我看是沒那個心,要比沒那個時間來得正確吧?」
羽嫣兩頰又是一陣熱的說:「算了,我說不過你,你以前可是位威風凜凜的副隊長哩。」
知道她當過警察不稀奇,連離職前的頭銜都曉得,可就有點意思了。「你怎麼知道?」
「你以為我對程大哥的感情,僅僅是盲目的少女情懷嗎?」不料羽嫣卻娓娓道來自己那內心深處,不為孝安所知情的另一層面。「如果只是幼時的崇拜,那麼不要說是十四年了,恐怕只需要十四個禮拜,我就會漸漸忘掉他。」
「你們有保持聯絡?」問題才出口,孝安自己便先搖了頭。「不,你們沒有,如果有的話,那晚程勳見到你,也就不會那麼驚訝了。」
「驚訝?那還是太客氣的說法,他根本就是徹徹底底的忘掉曾經有我這個人的存在。」
羽嫣的話語讓孝安的心中掠過一陣不安:為什麼這麼光鮮亮麗的一個女人,在觸及感情的話題時,會一再呈現和外表、學歷、成就完全不搭調的妄自菲薄呢?
「但是我卻從來沒有忘記過他,不但沒有忘記,而且還一直有他最新的消息和動態。」
「怎麼說?」
「還記得剛剛我跟你提過讓我幫忙洗衣服的那位大姊姊嗎?後來在補習一年以後,她考上了程大哥讀研究所的那所學校,在與我保持聯絡的信件中,程大哥的名字總是不時出現在字裡行間,說的全是他如何傑出,又怎麼出風頭的事。」
「她也喜歡程勳?」老天爺啊,孝安在心底暗叫:這個程勳到底欠下了多少花債?
「我不知道,他們好像一直都只是點頭之交而己,等到大姊姊交了男朋友以後,信就來得少了,所以中間我曾斷了兩年,完全不知程大哥的情況,直到五年前我的手頭較為寬裕,能夠訂一些中文報刊雜誌來看時,才再度獲悉他的近況,你緝毒有功的消息,我也是從報上看來的,記得當時我還在心裡喝采道:好漂亮的女警官,只不過那時還不曉得你跟程大哥也認識而己。」
「放棄在英國的工作,也都是為了程勳?」
「大部分是,卻不完全是。」這次羽嫣給了孝安一個出乎意料之外的答案。
「當初和媽媽遠渡重洋,十幾年住下米,英國已經成為她的家,卻始終成不了我的家,我一直忘不掉生長的地方,心中老有種漂泊的感覺,好幾次甚至都差點忍不住的想要打電話回繼父家去,問媽媽有關商家的事,包括那個聽說我長得跟她很像,與母親卻水火不容的姑姑。」
「你想回來找她?」
「有機會的話。」羽嫣點點頭。「不過真正促使我束裝回國的,卻是程大哥一篇刊登在國內知名政經雜誌上的專訪。」
孝安馬上就猜中是哪一本雜誌。「八月號的,對不對?你訂了這本雜誌?」「沒有,是住在我服務的那間旅店的一位客人,剛巧由台灣帶過去的,封面上那句:『我要給你什麼樣的新台灣專訪明日政壇新星程勳』的標題吸引了我,讓我立刻就衝口而出的向正在辦理住房手續的那位先生借來看。」
「那的確是一篇重量級的訪問稿,」孝安說:「我到現在都還忘不了初次讀它時的感動,連我爸爸都說他日程勳若能順利當選,那篇訪問稿絕對功不可沒,尤其是程勳在訪問的最後說:「我們每天生活的地方與方式,其實都是由我們自己共同造成的,想要解脫的話,只有兩條捷徑。第一條簡單,就是逆來順受,臣服於現況,漸漸的成為所有不合理現象的一部分,第二條則比較冒險辛苦,但是我已經決定率先走,那就是在這裡找願意付出、肯做事,而且會一直努力做下去的人,大家一起來扎根。我相信不滿於現況,但又不肯放棄希望的人,絕對比想像中還多,只要這些人站到程勳的身邊來,我們就能夠清清楚楚的看見明日台灣的希望,想要給你什麼樣的新台灣,就要看你、看我會拿出一份什麼樣的新力量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