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齊萱
啟鵬心領神會程勳的用意,馬上豪氣干雲的說:「我從商,負責賺進大筆、大筆的錢,程勳,你他媽的講話還真是煽動性十足,猜拳決定讓你去走政治那條路。簡直就是誤打誤中。」
「司奇。你怎麼說?。」程勳不去理會啟鵬的髒話,立刻轉向司奇問道:「除非你覺得隱身黑暗世界太委屈,如果是那樣的話,我馬上可以跟你調換——」
「去你的,程勳,」司奇一口打斷他說:「台灣社會恃有的畸形文化,我們沒個人進裡頭去溜一圈。行嗎?啟鵬說的對,你還他媽的真是會煽動人心,不過這一套,我拜託你還是留著以後對選民用,跟自家兄弟在一起時,就不妨省點力氣吧。」
「那就舉起你的拳頭來啊,」程勳促道:「從現在開始,誰做這個手勢,便表示自己還挺得住,不會再動,」停頓了一下之後,他終於還是說了出來:「他媽的半途而廢的念頭。」
「我贊成,」啟鵬率先響應的學程勳把拇指插進食、中指之間。握起拳頭來舉高。「也表示我們三個人要永遠一起努力。缺一不可。」
知道往後人生道上,除了有姊姊,自己再也不會孤零零一個人的司奇,終於也緩綬舉起手來,再握起拳頭。「我補充一句。這就表示自己無妨,另外兩個要為大局著想;別忘了,我們可是……」
「風、影、海!」他們一起叫了又叫,也不管空著肚子大叫。是會餓得更快的,只想要把心中所有的悸動衝擊,全部一古腦兒的叫出來。叫遍整座山林。
「你知道嗎?」啟鵬沉著聲說:「當時我真的以為我們八成下不了山了。」
「我也是,但我一點也不怕,只覺得在死前能夠和你們在一起,再痛快不過。」
「誰曉得我們隔天醒來,竟會遍尋不著司奇。」
「他找吃的去了,還記得我們循聲找去,麥現他悼落在山溝裡時他拚命揮動『T』拳頭的樣子嗎?」
「就像那天晚上,他倒在血泊中,靠在雷孝安懷裡,一瞥見我們,仍拚命握出拳頭,阻止我們向前,」啟鵬突然失去耐性,一躍而起。「該死的!我平常養這批醫生幹什麼,如果連司奇都救不回來,那這家醫院也不必再開下去了。」
「啟鵬,他會好起來的,你沒見他雖然昏述不醒。仍會不時握出『T』拳頭來嗎?」程勳至今仍無法忘記眼見好友中彈,卻因為他的阻止。而必須硬生生停下自己腳步的那份震撼。
「那只是殘存意識的反射動作,」啟鵬吼叫道:「我馬上叫他們再從美國、從歐洲、從日本,不管從哪裡。總之要他們再給我調一批能救活司奇的醫生回來。」
「啟鵬!」程勳突然大聲喝住啟鵬。
「幹什麼?」他卻連腳步都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你看!」於是程勳只好出手拉住他,把他給硬扯了回來。「你看!」
只見被巡房護士叫進來的三名醫生一陣忙亂,然後他們便透過程勳這時開啟的通話系統聽到:「他沒事。他已經可以自行呼吸,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了。」
「程勳?」啟鵬一副仍恍在夢中的神情。
「啟鵬你聽見了嗎?司奇沒事,他已經脫離險境,已經沒事了!」
「哇哈!」終於「消化」了這個消息的啟鵬,立刻抱住程勳,又叫又跳的。
「碩人。」與他擁抱到幾乎喘不過氣來的程勳,乍見剛好端點心進來的碩人,不禁如釋重負的說:「快,快來接收你老公,免得他太過興奮,侍會見一嘴親上來,我可消受不起。」
「誰要親你?你少噁心了。」啟鵬興奮到抖音不斷,隨即改擁妻子入懷。「碩人,你看到了沒有?司奇沒事,他不會死了!」
碩人眼中滿滿的儘是狂喜的淚水。「他當然不會死,他曾親口向我們保證過,說他絕對不會死,難道你忘了嗎?噢。真是太好了!」
一旁的程勳則接起突然響起的內線電話。「司玲姊?『您有沒有看到——」他驟然中斷歡喜的呼聲,改而專注聆聽。「是嗎?好的。我馬上跟啟鵬說。」
「什麼事?」啟鵬一邊問,一邊眼睛已經又不放心的朝玻璃窗望去。
「司奇沒事,是雷孝安昏倒了,司玲姊要你趕快安排一間病房,幫她打個點滴什麼的,讓她休息一下。」
「孝安昏倒了?我去看看。」碩人聞言就往門口走去,同時不忘嗅怨程勳:「你是怎麼了?難道孝安這五天以來的表現,還不足以扭轉你對她的成見?」
「本來應該是可以的。」
「什麼意思?」
啟鵬上前來攬著妻子,一起往外走說:「程勳的意思是,如果這差點要了司奇命的一槍,不是因為雷孝安而捱的話。他對於雷孝安的『偏見』啊,可能就不會這麼深了!」
但程勳的注意力早已轉回到司奇的身上,對於啟鵬的調侃,可以說是完全不予理會,更遑論是有所辯白或解釋了。
令人失望的是,脫離險境的司奇,接下去卻沒有如大家所願的清醒過來,反而陷入昏睡當中。
於是啟鵬再度失去耐性,但這一回他的反應,倒不再是衝著醫生咆哮,而是發揮他在商場上獨步的雄才大略,開始積極安排送他赴美就醫的行程。
孝安則依然固守在他的床邊,甚至在他轉進高級病房後,毫不猶豫的擔負起幫他擦身按摩的貼身工作。
那自右胸口射進,從右脅下穿出的彈痕固然教人怵目驚心,但對於平時就已看多了砍殺和槍擊傷痕的孝安來說,讓她較受震撼的。反倒是司奇胸背與腿上的一些舊傷疤痕。
「大都是我繼父留下的記號。」這天司玲在想要接手擦身的工作,經孝安再三婉拒,便也不再堅持後,突然娓娓道來。
「他……不,」孝安輕輕擦著他的臉,柔軟的毛巾緩緩滑過他略顯削瘦的面頰。「是你們以前。吃了許多苦,是不是?」
「司奇跟你提過?」
「您不會介意吧?」孝安難免志怎。
「怎麼會?若非真正在意的人,他也不會重提過往了。」
「我已經完全知道他對我的心意,但是……」孝安的眼中驀然浮現一層淚霧。「我的深情與悔恨呢?他又有沒有機會明白呢?」
「看到這一條長疤沒有?」司玲走過來指著弟弟右腿上的傷痕。「這是他在知道我所承受的種種以後,像要跟我繼父拚命似的對打時,被那個禽獸不如的東西,用一根從灶裡抽出來,已經著火的木棍打的,後來我們就被啟鵬的母親收容去,但之前這道傷口已經瘡爛。所以他整整在醫院裡侍了三個多月。又做了半年多的復健,總算才完全復原,當時所有的醫生部斷定他這條腿就算能夠逃過被鋸的命運,恐怕也難免要跛一輩子。」
說完她便轉向孝安道:「我的弟弟,是有著這般旺盛生命力的人。如今他才昏睡了十四天,你怎麼可以就對他失去信心?」
「司玲姊,他從來都沒有說,沒有說自己小的時候曾經……」孝安輕撫著那道糾結的長疤,疼惜昔日那個少年,也疼惜眼前這個男人。
「男人有時就是這麼的莫名其妙。對不對?好像什麼苦都往自己肚子裡吞,什麼重擔都用自己肩膀來扛,才叫做男子漢。才覺得自己有尊嚴,之俊的爸爸剛認識我的時候,也是那副德行。」
「您是說……王金印?」坦白說,孝安對於他的印象並不好,而司玲也馬上看透了她的心意。
「你並不喜歡他,對不對?」
否認有違自己的個性。承認又顯得不太禮貌,於是孝安索性噤聲不語。
「對很多人來說,王金印可能是個專啃女人骨頭,吸女人血的魔頭,姑且不論內情,他靠特種營業起家,總是個不爭的事實,對於之俊母女而言,他就更可惡了,是不是?」司玲知道這些事情,孝安全部清楚,便逕自接下去說:「但我們偏偏十分契合,我甚至從來不曉得他會打女人,我指的是之俊的母親狄淑齡,之前我一直以為他們只是意見不合而已。」
「如果您早知道他會打人,即使打的不是您,那您大概就不會嫁給他了吧。」
「也許,但有誰能夠真正的與在冥冥之中,操縱著我們的命運抗衡呢?如果能夠,今天你大概也就不會在這裡了。」
「但如果早知如此,我就絕對不會等到他倒下來了,才陪在他的身邊。」
「所以說他一定會醒過來,」司玲順著她的話尾,幫她打氣。「不醒過來,豈不辜負了你這兩周以來的不眠不休?不醒過來,又如何向啟鵬和程勳交代?」
聽到這兩個名字,孝安隨即眉頭深鎖。「那天您跟我說這裡是余啟鵬名下的私人醫院,又說司奇發生意外當晚,他和程勳都是被人巧設安排,才會剛好目睹了槍擊現場,還說他們三人是情同手足的生死至交,所以事發當時。他們沒有走過去,一定是司奇曾經跟他們打了暗號,比如說握拳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