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頁 文 / 齊萱
如果換個時間,換個地點,這絕對是個再滑稽不過的問題,然而此刻她卻不得不帶著無比沉重的心情應道:「她是我在這世上最重要的一個人,即便現在老天說,在她和我之間只能有一個人活下去,那我也一定會毫不猶豫的犧牲自己以保全她。」
就憑這一段話,在接下來的進餐過程中,爾飛再沒有多說一個字,光只是深鎖眉頭低頭吃飯,抬頭看她,而舒晨因累過了頭,食慾竟比平常時候還要更差一些。
一直到把她送到家門口後,爾飛才突然環住她的肩膀,猛把她往懷中一帶,熟悉的氣息和他身上散發出的熱力,讓舒晨幾乎為之一窒,而感受到她這份反應的爾飛,立刻把握住機會摩搓她細緻的頸項。「老天,我好想念把臉埋在你的頸側,任由髮絲掩蓋,恣意享受你的清香的滋味。」
「爾飛……」她想要推開他,只因為她太清楚他這種行為所可能帶來的「殺傷力」了。
「不,舒晨,求你不要這麼殘忍,不要連這一剎那的時間都不肯給我,這次我不是以薩拉丁的國王身份來的,所以沒有人知道我的行蹤。我以私人身份前來,只為一個私人的理由:我愛你,舒晨,你是我生命的重心,除了與你分享生命中的喜怒哀樂之外,我找不到更好的人生目標。」
舒晨覺得自己的眼眶滾燙起來了,但那一定是因為雙眼太疲倦的關係。這時爾飛的唇也已經輕輕的落下來,先是小心翼翼、溫柔有加的。等到察覺她的抗拒軟弱後,立刻轉為狂暴,彷彿要撤除她所有的心防。
這不是長久以來只會在夢中出現的情景嗎?舒晨終於微啟雙唇,接納他飢渴的舌,往日的甜蜜馬上像個迷咒,緊緊環住了她。她想念他,天知道她是多麼的想念他,想要他!
「你是我的,舒晨,你永遠都是我的小公主!」他在她耳邊微喘著低喃。
霸道的口吻喚回了她的理智,震得她連退好幾步。不,過去的傷害太深,她沒有理由接二連三的承受。「不,我不屬於任何人,」迎上他深邃的綠眸,他熾熱的眼光,舒晨只能一再提醒自己,看他左眼上淡到幾乎辨識不清的傷痕。「我不是你的,我也不要你回來!」
「你要我。」他眼中又有了自信的光彩,不管她「最親」的那個人對她而言有多麼重要,她畢竟仍是自由之身,對不對?「舒晨,你只是希望自己不要我而已,可惜你做不到,這一回,我不會再讓你離開,這一回,你將永遠留在我的身邊。」
舒晨用鑰匙開了門,根本無意請他入內,背對著他故意冷冷的說:「我不會給你任何機會的,爾飛,現在的你比以前更不自由,而我也已經不是你當年的東方小情人。」
「來不及了,因為我絕對不會放棄!」在她關上門前,他充滿信心的宣言仍溜進了她的耳裡,想不聽也難。
***
隔周開始,舒晨幾乎每一晚都和不同的男士出去,過去屢邀不獲同意的女子既點了頭,男士們哪有不趨之若騖的道理?
而爾飛卻出乎她意料之外的不再緊迫盯人,他除了每天必到樂園來和她打個照面,偶爾也聊上幾句無關痛癢的話之外,幾乎不曾再有任何「過火」的舉動。
但每隔一天,在舒晨夜深返家時,門前一定都會擺著一束玫瑰,每一束不多不少,剛好都是二十六朵,朵朵鮮艷欲滴,丰姿動人。
舒晨吾愛:
也許你永遠都不會再回頭,但你可以再重新接納我,掙扎愈深,成果就越甜美。
爾飛
P.S.這種邊緣略帶粉紅的橙色玫瑰叫做『美國北軍』,願它也能為我征服你的心。
親愛的舒晨:
以建橋代替築檣,以溝通代替沉默,以愛和信任來療傷止痛。好嗎?
爾飛
P.S.珊瑚紅色的『波利尼西亞落日』,可否引你回想起娜法蒂婷石屋內共賞的璀璨夕陽?
摯愛的舒晨:
若有傷痛及憤怒,只因為我們太在乎彼此。
爾飛
P.S.『和平』以紅邊鑲黃色卵形花蕾,你仍然不肯和解嗎?
我的小公主:
為你流淚,為你心痛,統統值得。
捨棄你並不是件易事,而為了爭取你重回我的生命,冒再大的險,我都願意。
爾飛
P.S.高稚明亮的粉紅杯狀『瑪格烈特公主』根本無法與我心目中的公主相比。
東方小情人:
有時你似乎離我越來越遠,令我無從揣想起自己是否仍是你所在乎的人。但我已把自己交託給你,再難收回,若失去了你,餘生我都將只是個不完整的人。
爾飛
P.S.圓舞曲螺旋狀濃粉紅色的『第一特獎』美得教人心悸,你肯再成為我的第一特獎嗎?
舒晨,我的最愛:
原諒我、原諒我,我愛你、我愛你。
除了說愛你之外,我已完全詞窮。
爾飛
P.S.紅色的瓣心象徵我的愛,白色的瓣背在乞求你的原諒,此花單名就叫做「愛」。
滿室的玫瑰、不同的卡片、充滿乞求的字句。舒晨每天每夜面對這些,自己都知道抗拒心已寸寸流失……
這一天洛杉磯難得的下起滂沱大雨,和一名律師的晚餐約會,頓時顯得更加索然無味。舒晨巧妙的提早結束用餐,以要回家等一個重要電話為由,跟他道歉,並表示不得不趕在九點以前返家。
雨似乎越下越大了,不過舒晨反倒鬆了口太氣,至少可以以雨大為由,最好盡快返家做藉口,省掉邀他進屋裡去坐一坐的客套,況且她個人最喜歡雨天了,加州難得下大雨,她正好可以泡壺好茶、坐在窗前,享受那與世隔絕的安全感。
書銘曾說,這正是她缺乏安全感的最佳寫照。不過是不是真的如此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二十幾天十幾場約會下來,她也的確累了,有時也不免質疑自問:我真的那麼怕爾飛嗎?或者我怕的是自己呢?所以才必須藉助別人的力量來抗拒他?
她收起雨傘,走進以粉嫩色的沙發組為主色步調的起居室,這間包括有主臥室一套、客房、客廳、餐廳、廚房各一及另一套衛浴的房子雖然不大,但因租金不高,平時又只有自己一個人住,倒也顯得寬敞舒適。
舒晨換好寬鬆的家居服後,便如願的泡壺熱茶,倚在靠窗的沙發裡,開亮座燈,翻起書來。雨好像一直沒有小下來的跡象,但願明天會放晴才好,不然又不曉得要讓多少乘興而來樂園的孩子們敗興而歸了。
大約過了半小時以後,舒晨起身想把窗簾拉攏,忽然瞥見前院的草坪上好像有個人影,差點就尖叫出聲,但等看清楚那個人好像只想送束花來後,舒晨馬上放下了心,原來花店的人都是這個時候把花送過來的,難怪她每次夜歸時,發現那花兒都鮮艷得好像才剛剛自花圃中剪下來的樣子。
舒晨心存感激,正在想要不要開門向他道聲謝時,突然瞥見那把花放下後,直起身來的男人面龐,一剎那間頓覺腦中一片空白,直以為自己看錯了。
而那人在送完花後卻也沒有立刻離開,反而折回到草坪上怔怔地看著房子,舒晨的一顆心,急跳到彷彿隨時都會自心口蹦跳出來的樣子,明知道從外頭那個角度,他是絕對看不到自己的,但是舒晨仍然心虛地把身子掩在窗簾之後。
十分鐘過去了,二十分鐘過去了,在他淋了半個多小時的雨之後,舒晨終於忍不住地拿起雨傘開了門,往一臉詫異的爾飛走過去,在逐漸接近他的當口,她好像聽見了心防崩潰的聲音。
第九章
「這是上回姑丈過來時留下的衣服,你暫時穿下,你身上那套衣服的質料太好,恐怕得送洗了。」
從撐傘幫他遮雨,到抱起玫瑰進屋,他們都沒有交換一個字,卻又像多年的伴侶那樣默契十足。舒晨帶他進入自己那地板、衣櫃、床頭幾乎全為深淺褐色的房間;窗簾和床單、枕被,則都是素雅的白底淡橙玫瑰花樣,再配上淺淺的蘋果綠簾頂短罩,以及與床同寬的床腳椅。
望著自己不斷滴水的衣褲,爾飛不禁有些赧然。「你應該還有另一套衛浴吧?或者給我幾條浴巾擦擦雨水就好。」
「先進去沖個澡吧!另一間浴室有……呃,什麼也沒有,還不是都得從這裡搬過去,你身上的水一直在往下滴,」舒晨露出緊張的笑容說:「行行好?可不可以?讓你這尊貴的身子傷了風,我可擔待不起。」
她知道不該讓他進來,知道不該因為一時心軟,而讓情況變得更加複雜。但在發現原來花都是他親自送來,甚至連大雨天都不例外的那一刻,舒晨覺得自己實在已經沒有力氣再裝作無動於衷了,至於讓他進屋後會發生什麼事,則是她不願多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