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齊萱
「所以我說口羅!你應該回這裡來的,」舒晨趁機鼓吹道:「我有個朋友就每年一定要來玩個兩、三回,其實說玩也不怎麼貼切,應該說是來這裡充電。她說她第一次跟旅行團來時,一點兒也不覺得這裡好玩,反而覺得這裡只適合小孩來。但第二次再來時,她因刻意放鬆心情,加上又是和朋友一起來的,從早一直玩到晚上,突然發現一顆心豁然開朗,任何一點小事都能讓她笑開來,整個樂園的氣氛,幫助她卸除了平日的武裝和面具。在這裡,她只覺得每個人,不管是大人還是小孩,都成了最真實的人類,她說她相信上帝原本造人,一定就希望我們大家全是那個樣子,無憂無慮、坦誠相交、沒有欺騙也無須防衛……」
講的明明是應該讓人歡喜的經驗,然而舒晨的眉宇之間卻隱約藏有愁緒,喬依剛剛想跟她說些什麼,舒晨腰間的無線電話卻已響了起來。
「是,我是舒,」舒晨在接聽電話後,立刻換上幹練的表情。「好,我馬上過來。」然後對兩位好朋友攤攤手說:「辦公室有事,我去去就來。保羅,你放心,絕對趕得上你的遊行『首映』。喬依,今晚我們三個聚聚,你別又趁我不在時偷跑掉,好了,待會兒見。」
望著她一襲簡單的粉紅短袖上衣、配黑色窄裙遠去的背影,喬依問保羅:「你覺不覺得舒表面上看起來和五年前沒什麼不一樣?我的意思是,她當然更成熟、更漂亮,也更有自信了,其實她的心情卻曾經歷過巨大的波折,在大起大落後,變得和我們初識時的她已不太相同?」
本來喬依是不敢奢望保羅會懂得她這番看似沒頭沒腦的分析的,但保羅卻明白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不如這樣說好了,五年前我們認識的那個舒,就像一本才剛剛要著墨的日記本一樣,內容也許算不上豐富,卻樂意任人翻閱,毫無隱瞞。可是現在的她人生閱歷豐富了,本人雖然仍和過去一樣的親切,不過日記本裡有一部分,卻是絕對不允許任何人翻閱的,這樣的比喻恰不恰當?」
「嗯,差不多就是如此,」喬依盯著保羅問:「你想,跟她那銷聲匿跡的一年半有沒有關係?」
「起止有關係而已,我看問題根本就出在那一年半上。」
喬依推他一下道:「什麼問不問題的?你不會說好聽一點啊?也許舒有她的苦衷,你別忘了一年前她身邊有個——」
保羅大聲喊痛,嚇得喬依突然住了口。「喬依啊!你別老是把我當成你練拳時的沙包好不好?很痛的耶!你知不知道,你就是這樣啦!如果你能像在螢幕上一樣一直維持著性感的模樣,或像舒那樣的溫柔,我早就改追你了。」
「誰要你追啊?我身後跟的男人還不夠多嗎?才不希罕多你一個!」
「是嗎?那為什麼每次我向舒獻慇勤時,你都會在一旁說一些酸溜溜的話?」
「我說一些酸溜溜的話?」喬依怪叫道:「你有沒有搞錯啊?那上回我電視劇裡的男主角送我過去舒那裡聚餐時,是誰先不理不踩,後來又借酒裝瘋的?」
保羅漲紅了臉搶白道:「那一天……那一天我本來就有點感冒,偏偏舒煮了道什麼中國的醉雞,我吃多了,所以才會胡言亂語一通。而且你那什麼神探男主角,一副油頭粉面的樣子,根本就是想吃你豆腐,那天我沒有對他動粗,還算他運氣。」
喬依深深的看他一眼,真不知該喜還是該怒,舒晨不曉得已勸過她多少次,教她挑明了跟保羅說,別看他是在加州長大的,對舒又老愛說甜言蜜語,碰到真正喜歡的女孩,那樣子可就比中西部一些農業州的男孩還要來得羞怯。
「喬依,你們兩個老是這樣捉迷藏不累啊?他根本就是怕你拒絕,所以才會虛張聲勢,故意不向你表白。」
「對別的男人我可以主動,就他不行。因為我最在乎他,所以非得由他來向我表明不可,只要他開口,我馬上退出這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影壇,和他做孩子王去。」當時她還特地跟舒說:「還有啊!不准你通風報信,反正他拿來做擋箭牌的人是你,我一點兒也不擔心。」
看保羅怒氣衝天的樣子,好像還在為那天的事情計較,喬依便也不想點破,而且她突然想到另外一件事。「對了,保羅,剛剛你來找舒之前,她在幹什麼?」
「她……好像是一個人坐在這裡看信吧?」
「一個人?沒有人跟她在一起?」
保羅想了一下,搖搖頭道:「我肯定沒有,因為她手裡那封信好厚一疊,我在一旁等了她快半個小時,一直到她收起來之後,才過來找她講話的。」
「那就奇怪了。」喬依一臉狐疑的說。
「怎麼啦?有什麼不對嗎?」
「剛剛我到之後,是先去舒的辦公室找她,但我才走進去,就聽見她的同事在跟一個男人說舒在這裡,所以我也就沒問,直接過來了,那個男人比我先走,我中途又折去買了個冰淇淋吃,照說他會比我先找到舒才對,怎麼會沒有呢?」
「那男人長什麼樣子?」
「我只看到側面,」喬依仔細回想了一下說:「滿高的,大約只比你矮一些,我想有六尺左右吧!穿一套——」
嘹亮的喇叭聲令保羅精神一震,顧不得聽喬依再往下說,馬上拉起她的手,往街道旁擁擠的人群中鑽說:「遊行隊伍來了,你看!」
果然是盛大的遊行隊伍,伴隨著阿拉丁電影中的插曲「阿里王子」而來。奸臣賈方、千變萬化的精靈、寵猴阿布依序而來,還有滿載金銀珠寶的車隊、跳舞的阿拉伯美艷女郎、長長的鼓號樂隊、吞劍人、噴火人,逗得兩旁觀看的人群樂不可支。
喬依被保羅緊緊握住了手,一顆心不禁加速的跳動起來,保羅從來就沒有這樣緊握住她的手不放。而看他為自己一手策劃的遊行隊伍大受歡迎,而興奮不已的模樣,喬依的心中也升起與有榮焉的感受,當年六個好朋友,如今只剩下三人留在加州,三人……
「保羅?舒呢?她不是說一定會回來看遊行?她會不會跑回去剛剛那個地方去找我們?」
保羅轉頭看她一眼,發現只化淡妝、雙頰紅撲撲的喬依,實在很美、很動人,不再是那遙不可及的「明星」,竟使他看癡起來。
「保羅?」喬依被他看得心蕩神馳,突然瞥見車隊上在「他最慷慨!他最慷慨」的樂聲中,一個從巨壺中捧起閃閃發光的金幣來的嬌俏女郎,正在朝她和保羅眨眼睛。「保羅,你看,舒在那兒!舒在那兒!」她羞澀的抽回被保羅緊握的手,慶幸自己可以籍著鼓掌,來掩飾慌亂的心情。
「好一個舒,扮起阿拉伯女郎來還真漂亮,」保羅抬起左手,猛向舒晨揮舞,另一隻手,則再無私毫猶豫的緊緊扣住喬依的腰,然後俯向她耳邊說:「但對我而言,最美的女人一直都只有你!」一鼓作氣的便吻上驚詫歡喜的喬依面頰。
舞在車隊上的舒晨笑得更加燦爛了。
***
「豈有此理!」難得大聲說話的舒晨,嚇了正在熱戀中的保羅和喬依一跳。
三天前才終於互相坦誠心意的保羅與喬依先對看一眼,兩人才一起問舒晨道:「怎麼啦!舒,什麼事惹得你這麼生氣?」
舒晨先深吸一口氣,才擠出點笑臉來說:「算了,沒什麼,嘿!不是說好今天要向我報告戀愛經過的嗎?」
喬依不允許她閃躲的問:「什麼戀愛報告,不就是這頭大猩猩瞎了多年的眼睛終於睜開了而已嗎?反正從頭到尾你都清楚,還是先告訴我們你為什麼生氣。」
「氣你們一個狠心拋下我,不再跟我求婚了,另一個又說我是她男朋友瞎眼時的讚美對象嘛!」舒晨一本正經的說。
喬依和保羅想不到舒晨會有此一說,不禁同時錯愕尷尬不已,這麼一來,舒晨反而爆笑開來,兩個朋友見她笑,才知道上當了,便也跟著她好好開懷了一番。
半天之後,舒晨才掏出面紙來擦拭一下眼角道:「想想這幾年來,我在你們兩人中間做皇帝不急,急死的那個『太監』,今天一笑啊!全部補償回來了。」
「什麼太監啊?」保羅不懂。「太監不都是男人嗎?舒,你是不是氣瘋了?」
「蠢喔!」喬依滾動了眼珠子說:「舒,你看我有一個這麼蠢的男朋友,是不是該去撞牆?保羅,那是她們中國的一句俗話,說她在一旁幫我們乾著急了數年的意思啦!」
「原來如此,」保羅摸摸頭說:「我是蠢了一點,但舒你剛才生氣也不是假的吧?」
舒晨苦笑了一下,娓娓道來。「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我本來想把阿拉丁電影一開頭那個逗趣小販的表演加在『夢幻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