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齊萱
「舒晨,」書銘見她的臉色陰晴不定,不禁大為緊張。「舒晨,你怎麼了?」
「我……」不能讓書銘更加擔心,她甩一甩頭問道:「那現在他們父子倆一人找著一樣,算誰贏呢?」為了打一個賭,就能隨意玩弄他人的情感嗎?
「我也不知道,這問題讓他們自己去操心好了,」書銘突然迴避開她的視線說:「我只要你答應我一件事,舒晨,若他們問起,你就說你什麼都不知道,所有的責任都在我身上,知道嗎?」
***
舒晨聽出其中的蹊蹺之處,開口便問:「那你先告訴我一件事,要老老實實的說。」
「什麼?」
「琅王千樓真的是你偷的?」
「我……」書銘本以為要承擔這份罪名不難,但等他接觸到妹妹那雙清澈的眸子時,卻無法流利的接下去。
「一定不是的,對不對?是你買來的?如果真是如此,那他們憑什麼捉你來呢?隨意捉別國的子民,難道不怕引起國際糾紛?」
「是我自願跟他們來的。」
舒晨聞言不禁瞪大了眼睛,但心思一轉,馬上就有了具體的推論,但可能嗎?平日看似冷靜沉穩的書銘,竟會有此不為人所知的一面深情?
「告訴我,除了我之外,你還想掩護什麼人?」
書銘那駭異而狼狽的神情,讓舒晨更加確定自己的猜測。「是駱姊姊,對不對?她才是真正偷走琅王千樓的人。」
書銘的啞口無言,已經給了她最肯定的回答。
駱之瑜是書銘相交多年的女友,因為精通六種語言,平日擔任口譯工作,才會在一次書銘出席的國際大型水利會議中,和他從相識進而相戀。
「駱姊姊她……怎麼會……?」
「今年三月間,她到薩拉丁來,為歐美各大強國也列席的『以阿會談』擔任口譯。因為表現良好,受到修帕裡國王的賞識,特別讓王后帶她進宮殿裡來參觀。在經過某一個特別清幽的房間時,王后突然表示不願進去,要之瑜自己進去逛一逛,她發現几上有個髮簪,打造得十分精細,而且上面鑲嵌的,正是我跟她提過的琅王千樓,抱著寧願拿錯,也不願錯過的心理,她……就為我犯下了這份罪行。」
想必駱之瑜也一定明白哥哥有多想找回琅王千樓,才會甘願為他冒這麼大的險吧?
「舒晨,你說,我能在這時縮起腳來,讓之瑜去為我想要的東西受罰嗎?」
她搖了搖頭,不行,當然不行,如果哥哥真的這麼做,不就白白辜負了甘心為他做莫大犧牲的駱之瑜?
然則若哥哥真的為「拿回」琅王千樓而受重罰,駱之瑜日後得知詳情,又會傷心成何等模樣呢?說不定為了還哥哥一個清白,她還會挺身而出,這樣不是也會白白辜負了書銘的一番苦心?可是也就是因為有這種不顧自己安危、不計自己得失,只求能為對方多做一些、多付出一點的情懷,才能稱得上是相愛的伴侶吧?
舒晨在想了又想,既羨慕他們,又擔心他們之後,終於有了主意,也下定了決心。
「哥哥,奶奶說琅王千樓以後歸我所有,是不是?」
書銘不知她為什麼會突然有此一問,不過仍據實點了點頭。
「換句話說,我可以自由支配它口羅?」
「舒晨——」書銘急忙叫道。
但舒晨並不肯給他把話講完的機會,逕自站起來說:「我們各自回房去吧!哥哥,我相信很快的,我們就能一起回台灣去看奶奶了,而你也應該早點娶駱姊姊進門。」
「舒晨,你想做什麼?」書銘想追上轉身翩然離去的妹妹,但隨即因想到她住的地方不允許男人進入而停住腳步,不過焦灼的聲音依然追了上去。「舒晨,哥哥承擔所有的責任沒有關係,你千萬不能輕舉妄動,舒晨……舒晨!」
***
隔天一早,舒晨便向接待她的人表示自己有事想見艾達墨斯一面。
「但是樓小姐,」身著黑袍、說得一口流利英語的薩拉丁官女跟她說:「我們的小王子已經出門三天了。」
「你是說他人不在宮中?」
「殿下每年只回來一、兩次,能陪歐默雅小姐的時間並不多,大概殿下也覺得有些過意不去吧!所以這次特地遠赴歐默雅小姐的別墅,聽說要一個星期後才能回來。」
「歐默雅小姐?」舒晨問題才一出口,一顆心便已開始往下直沉。
「樓小姐想必還不知道,殿下已經預計明年春天,就要與自小一塊兒長大的歐默雅小姐結婚了。」
結婚?舒晨仿遭雷殛,一時之間,連句場面話都說不出來,直到宮女喚她數聲,才算回過神來。「樓小姐,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心都碎了,還會有什麼大不了的事呢?舒晨拼盡了全身的力氣要自己鎮定,硬叫自己絕不能在別人面前失態。「我原本以為……既然是他帶我來的,至少也該招待我到處去玩玩才是。」
「原來如此,」宮女笑稱:「殿下就是這樣,每次帶漂亮的女伴回來,總是往宮中一扔,人便跑得不見蹤影,連我們國王和大王子要找他都找不到。」
「他常帶……女伴回來?」
「嗯!除了我們的宿敵以色列的小姐之外,我看小王子是恨不得能把各國的美女都帶到薩拉丁來玩過。」
夠了,難道自己傷得還不夠深嗎?舒晨自問還沒有堅強到可以任殘酷的真相一再摧殘的程度,於是她轉過身去,背對宮女說:「我突然有點不舒服,想休息一下,可不可以麻煩你下午再過來?」
***
當天下午她交給宮女一封信,麻煩她循其特殊的途徑,交到修帕裡國王的手中,信中言明「神秘之星」在她這裡,她雖是以巨價購得,但因不願累及無辜,所以願意物歸原主。不過在交還翡翠之後,國王得送她和書銘一起離開薩拉丁,保證不再為難他們,否則她就要將「神秘之星」砸個粉碎,即使得賠上自己一條性命,亦在所不惜。
想不到國王的回音也來的非常快,除了有保障他們安全離開薩拉丁的文件外,還有兩張午夜時分的飛機票,一張赴美,一張返台。為國王傳口信的宮女說,只要她肯交出「神秘之星」,失竊的這一件事,他就當根本沒有發生過,但往後他們也不得再跟薩拉丁王國內的「任何人」聯絡。
舒晨當然清楚那「任何人」指的是什麼人,不過事已至此,似乎也沒有什麼好斤斤計較的了,而且國王又何必操心呢?就算她想再跟爾飛聯絡,恐怕爾飛也不會願意再和她這個「玩物」有所牽扯了吧!
她寫好一張紙條,要宮女連同返台的機票送到書銘那裡去,然後倚在窗邊,靜看夜色一寸寸的滲透過來,直到將整座亞爾汗木拉宮淹沒為止。
再見了,她在心底輕輕的說:再見了,亞爾汗木拉宮,以後若再憶起薩拉丁王國,從匆匆來到至離開為止,這座美麗的宮殿,恐怕將成為她唯一的記憶。
但她會再想起這裡,會願意再想起這裡嗎?如煙火般絢爛的初戀,結果在爆射之後,只剩下無邊無際的寂寞與冷清。
不!不要再想下去了,舒晨一再的告訴自己,能同時保住書銘的性命和之瑜的秘密,已是莫大的幸運。她必須將爾飛如同一場惡夢般忘掉,方能獲得重生的勇氣。
然而人類幾曾擁有過以理智主宰感情的力量。越是不願想他,他的身影越是徘徊不去。最後舒晨無計可施,只得任由淚水一遍又一遍的淌流下來,恨不能淹死在自己的淚水之中。
也不曉得過了多久,忽然有人輕叩房門,舒晨心想大概是那個宮女,便保持著原來的姿勢應道:「進來。」
好像有人進來了,但她為什麼不說話呢?舒晨慢慢轉過身去,一邊問道:「要到機場去了嗎?」
「不,樓小姐,我是來帶你去見比雅翠絲王妃的。」來人用充滿憐惜的眼光望著她說。
舒晨若不是及時用手摀住嘴巴,恐怕早已尖叫出來了,站在她面前的人,是她再怎麼想也想不到的……「艾莎?艾莎!」
***
舒晨跟在艾莎身後,穿過無數的廊柱,最後來到一方內庭,左右兩旁植有叢叢花木,正中央有一長方形游泳池,這內庭,比她昨天和書銘會面的獅子之內庭還要大上一倍左右。泳池兩頭分別矗立著兩隻狀似兇猛的獅子,清澈的泉水,便是從它們張大的嘴裡不斷的噴濺出來。
「樓小姐?」艾莎回頭對停下腳步的舒晨發出詢問:「怎麼了?王妃人很好,你不用害怕。」
舒晨搖搖頭說:「你誤會了,我只是覺得這裡好美,而且不像……」
「不像保守的薩拉丁王國裡該有的景致?」艾莎說出她心頭的疑問:「這裡是比雅翠絲王妃的寢宮,當然比較特殊,請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