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齊萱
忽然聽見電鈴聲,便飛快奔出去開門,只見身穿白色風衣的爾飛面色凝重的盯住她看。
「你要不要先進來坐一下,我拿個皮包就——」不對,舒晨發現到他緊閉的雙唇和眉宇之間的焦慮了。「爾飛?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還是——?」
爾飛不待她把話講完,就扣住她的雙肩說:「舒晨,我要你現在馬上帶著『神秘之星』,和我回家去。」
「回家去?」那裡的家?
「快,事不宜遲,你什麼都不必帶,只要帶著那條項鏈立刻跟我走就好。」
舒晨心中立刻浮現千百個問題,但是千頭萬緒,最後吐出嘴來的,卻只是最先考慮得到的:「可是姑姑、姑丈還在學校裡啊!」
「沒有時間等他們回來了,等上了飛機,再打越洋電話回來給他們就好。」
「越洋電話?為什麼?我們是要到英國去見你母親了嗎?」在錯愕之中,舒晨的心底仍掠過一陣甜蛋,也許爾飛是想早一點去除他們之間唯一的障礙吧!
「不,舒晨,我們要立即趕赴中東的薩拉丁王國。」
中東?薩拉丁?舒晨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只得愣在那裡。
「聽清楚了?」爾飛自己也是滿心的慌亂和疼惜,慌亂為自己,疼惜憐舒晨。「我們必須立刻趕回我的國家去,因為你大哥書銘已經被我父親捉去薩拉丁,理由是偷取『神秘之星』。舒晨,在篤信回教的王國中,那是必須接受『以牙還牙,以眼還眼』懲罰的罪行啊!快點,帶著『神秘之星』立刻跟我回去,或許還有一線的希望。」
第五章
同一架飛機,同一組空服人員,同樣高超的駕駛技術,同樣只有她和爾飛兩名乘客,只是氣氛完全不同了。
登上飛機後,爾飛立刻進入書房隔間內,要她自己打發時間,但一顆心全懸念著哥哥的舒晨,哪裡會有優閒的心情?她希望爾飛能跟她多說一點話,至少跟她說清楚他的國家風貌,還有他的父親是何方人物,憑什麼隨意捉人?書銘又是在哪裡被他們捉去的?
回到紐約後,她曾經想跟哥哥聯絡,他卻湊巧進入山區查探水源去了,要一個月後才會回到台南老家。舒晨雖心急如焚,但轉念一想,爾飛並沒有催逼她,而且在她的內心深處,也還存著絲奢望,期盼能由自己在見到爾飛的母親後,獨力解決琅王千樓的歸屬問題,好在一向重男輕女,連姑姑和自己都在她忽略之列的奶奶面前揚眉吐氣。母親雖在她五歲那年便墜機過世,但偶爾在午夜夢迴之際,舒晨好像都還能聽到她極力隱忍的啜泣聲,以及父親溫存憐惜的勸慰。
「碧心,媽媽她……年紀大了,老人難免會比一般人來得固執,你不要把她的話放在心上。」
「柏年,媽說的全是真的嗎?」那是母親驚憂惶恐的聲音。「樓家的男人若想長命百歲,就得保持獨身,更不能生兒育女,否則……否則就會被妻子剋死?」
「你不要聽信她老人家的迷信之詞,我們結婚都十五年了,你看我還不是活得好好的?連當年你不肯、你怕生下來會早夭的書銘,現在不也健康活潑,像個小紳士?」
「但是……但是他下頭的那幾個弟弟卻都……」
「碧心,下要再想那些傷心的往事了,我們的眼光應該要朝前看,你看我們的女兒,不也可愛得如同一個小天使嗎?媽這一輩子受那所謂『詛咒』的折磨已經夠深,我不允許你變成第二個受同樣痛苦的樓家女主人,」父親重重歎口氣說:「有時我在想,或許只有小妹的選擇是對的。」他的聲調突然轉為振奮。」碧心,不如我們趁今年暑假,帶兩個孩子到美國去找他們的姑姑、姑丈玩?」
後來他們去是去成了,奶奶卻堅持不讓她和哥哥同行,而那一班飛機,竟在太平洋上空因不明原因墜落,機上所有乘客全部罹難,無一倖存。
舒晨透過衣服,輕輕撫摸著懸貼在胸前的那塊心形翡翠,心想:琅王千樓啊,琅王千樓!奶奶說「你」是我們的鎮家之寶,可以庇佑我樓家所有的人,但打從我知道你的存在以來,便是一連串的悲劇和彷彿怎麼流也流不盡的淚水。如果你真有奶奶所說的神力,那我懇求你保佑書銘哥哥這次能夠平安無事,求你……
想著、想著,舒晨突然覺得眼皮越來越重,奇怪?現在應該還不到她想睡的時候啊!為什麼……?
***
「殿下,」空服員之一過來,跟正在想辦法與母親聯絡的爾飛說:「樓小姐已經睡著了。」「藥量沒有過多吧?」
「沒有,就照你吩咐的劑量,滲入溫熱的牛奶中給她喝下。」
「謝謝你,沒事了。」
他親自出來,把已經沉睡的舒晨抱到床上去,再輕手輕腳的幫她脫掉衣服,讓身著真絲短襯衣的她睡得更舒服一些。
「舒晨,願你能作個好夢。」爾飛幫她蓋上羊毛毯子,頓覺喉頭緊縮,只因為此次回薩拉丁王國去,會遇上什麼事,他一點把握也沒有,更無從猜起。如果樓書銘出了什麼事,那舒晨的悲痛便也可想而知,更是誰都安撫不了的,他當然會盡力保護她。問題是在薩拉丁王國內,父王的權勢無人能比……
其實爾飛更擔心的,是在得知他是王子之後,舒晨可能會有的反應。在交往的這一段日子裡,他對舒晨的喜好厭惡,已經算有深入的瞭解。她說她來自一個有沉重包袱的古老家族,幸好姑姑夫婦「解救」了她,她過慣了、也極度珍惜平淡平凡的生活,再也不願和任何複雜的人事物扯上關係。
「那我算不算複雜呢?」記得當時自己便曾半認真、半開玩笑地問過她。
「唔,」她裝做十分為難的樣子說:「血統混了那麼多種,似乎很複雜耶!」
「那怎麼辦?」他苦著臉問。
舒晨俏皮地環住他的頸項,咪咪笑道:「那有什麼辦法?誰教我已經深深、深深、深深的愛——」
因為怕自己承擔不起她即將說出來的話,他連忙封住了她的唇,就在紐約的楓紅下深深、深深、深深地吻了她。
爾飛隱忍已久的淚水終於奪眶而出,滴落在她濃密的臉睫上,舒晨顫抖了一下,翻個身,右手便摟上了正伏在她身旁的爾飛肩膀,唇邊且泛開一朵笑靨。「噢!爾飛……」
這一聲喚得爾飛心弦為之大震,於是他忍不住吻上她粉嫩的頸側說:「舒晨,我的小公主,我愛你,你可知道我是多麼多麼地愛你啊!」
***
迷迷濛濛之中,舒晨覺得有人在輕搖她的身子。「不要嘛!姑姑,我還想再多睡一會兒。」已經換上阿拉伯白袍的爾飛,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繼續輕搖舒晨,終於把她給搖醒了。
「姑——」她慢慢坐起來,有那麼一剎那,根本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處。「爾飛?你……為什麼要穿這種衣服?」
「因為我們再一個小時,就要在薩拉丁的首都烏爾降落,你該起來沐浴更衣了。」
舒晨聽聞「更衣」二字,才發現自己身上僅著輕薄的內衣,頓時困惑有加,怎麼自己在這種情況下還能睡得這麼熟?連別人幫她脫掉衣服都不知道?
「待會兒你沐浴過後,便換上這套黑袍,頭巾、面紗的包法可以請教空服員,她們會教你。」
舒晨打直身子,急急喚住又想走開的爾飛問道:「爾飛,為什麼要我做阿拉伯女子打扮?你可不可以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爾飛定定的凝視她半晌,幾乎是答非所問的說:「在你睡覺的時候,我已經和俞教授他們聯絡過了,」她的姑丈名叫俞學舜。「告訴他們,我想帶你從中東一帶一路遊玩至歐洲各國,隨時都會與他們保持聯絡,要他們放心;另外我的手下也已經打探到你哥哥的消息,目前他被留在宮中,以待裁決,暫時還沒有什麼危險。」
「宮中?他不是被你爸爸帶走的嗎?怎麼又會被帶到宮中去,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舒晨越聽越不懂,但也隱約越覺得不對,眼前心愛的男人竟然越變越陌生,她的聲音也不自覺地往上拔高。
爾飛閉了閉眼睛,很難得的在心中祈禱道:阿拉真神,求你賜予我足夠的勇氣和決心,面對從此以後的種種波折。然後他瞪大眼睛,彷彿下定大決心地說:「宮中就是我的家,舒晨,原諒我一直沒有跟你講清楚……」
呆坐在床上的舒晨,意識到他接下來要說的話,鐵定會為兩人的關係帶來莫大的變化,她伸出顫抖的手,企圖阻止他往下說,但已經來不及了。
「我是薩拉丁的艾達墨斯·菲薩爾王子;目前的修帕裡·菲薩爾國王是我的父親,王儲艾菲索斯·菲薩爾是我的皇兄;平時住在英國的母親比雅翠絲王妃,則是我父王的第四位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