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齊萱
「原來你都知道,那你曉不曉得我七叔為何也會跟著去?」
水涵驀然反問:「上官玲瓏,你曉不曉得自己眼前的處境?」
「曉得,我是你的人質嘛。」
「那你還有心情跟我東拉西扯?」
「是你說過不會傷害我的,你都親口保證了,我還有什麼好怕的?」
水涵翻了翻白眼,失笑道:「你若不是膽子太大,就是反應太遲鈍。」
其實都不是,但現今如何能夠示弱,又如何能夠露出馬腳?她別有所圖呀!
「我只是相信你罷了。」
「相信一個綁匪?」
「不,相信一個曾經企圖挽救能安姐姐全家的人。」
能安這名字在此時突然被提起,不禁令水涵心頭一陣躁動,於是她不自覺移開視線,連聲音都刻意變粗。「你又怎知那不包括在我後來的謊言之內。」
「你已不打自招,我何需懷疑?」
「什麼意思?」
「『後來的謊言』呀!可見前頭那件事是真的。」
水涵驚許得微微張開了口,繼而閉上並搖了搖頭。
「你到底曉不曉得我七叔為何也會跟著去?」
「我不是已經搖頭了,」原來搖頭是這個意思。
「不,席七烈為何要來,我不清楚。」
「既然不是記恨敏姐,也非遷怒步險,那你究竟為何擄我?」
「終究還是沉不住氣,想問個清楚了。」水涵至此才露出得意的笑容說。
「我只是不想一路瞎清而已。」
「擄你,當然是為了你,想要得到你。」
「你!」玲瓏是真的嚇了一大跳。
「嘿,別想歪,我沒特殊的癖好。」
「呼,」玲瓏吁出一口氣。「幸好沒有,否則能安就要擔心了。」
「不要再提那個名字。」水涵突然衝口而出。
「哪個名字?」玲瓏卻故意裝傻。
「上官玲瓏,我只答應馬天行會把你交給他,可沒同時保證不會在你身上留下一些記號,所以你最好別自作聰明的亂要嘴皮子。」
「馬天行?」玲戲愕然。「你是說,這一切全是馬天行指使你做的?」
「閉嘴,我海蛟幫在海上橫行,從不聽命於人,又怎會屈從於他?」
「但據我所知,這分明已是你第二次幫他來找我家的碴了。」玲瓏不是真的不怕水涵,畢竟在這之前,為了研擬救出父親的對策,關於海盜,關於海蛟幫,透過步險的解說,她多少也有些瞭解。
雖然對於父親為什麼會身在曾經打劫過他們船貨的海蛟幫船上,大夥兒一直百思不得其解,可是海蛟幫的盛名,依舊讓玲瓏心生膽寒。
只是他們從前總以為海蛟幫的幫主,也就是海盜的頭子,是個身強體壯、滿面于思的莽漢,所以從剛剛水涵自報身份至今,玲瓏才會一直覺得少了份真實感,因而還無從怕起。
「不,我沒有找你上官家麻煩的意思,這一切,全是為了一個錢字。」
「為了錢,就可以不論是非了嗎?」
玲瓏自認為說得義正詞嚴,水涵卻放聲大笑。
「我不知道自己說的是笑話。」
「啊,抱歉,我也沒有笑你的意思,」水涵拚命抑止笑意道:「但那道貌岸然的一席話,由向來做的皆是見不得光的五行門人口中說出,實在有點滑稽。」
「我們五行門在接任何一個案子前,都會做詳細的調查,從不濫殺無辜。」
水涵揮揮手道:「知道了,知道了,在江湖中混的人,誰不曉得五行們標榜的風格。」
「你似乎相當不以為然。」
「我只是覺得官就是官,賊便是賊,沒有必要走中間路線,刻意將自己抹『灰』。」
「像你。」
「對,像我,我從不殺人,但打劫財物仍然是朝廷所謂的罪行,這顆腦袋,」她指一指自己的頭,「就算是暫時寄放在我頭上,誰有辦法,都可以來拿。」
「如果你一向行事分明,當初又為何不敢以其面目嫁人五行門?」
「你不提此事,我還差點忘了該跟你算帳。」
「算帳?」這名女海蛟言詞辛辣,行事詭異,玲瓏還真有些摸不著頭緒。
「對,要不是你多管閒事,讓你一干長輩突然衝進我借住的地方,我又何需為自己的真面目東拼西湊理由,而若能一直以『黑皮膚』、『刀疤面』的『瘸子』相貌出現,居能安也就能夠離我遠一些了。」
「你對能安太不瞭解。」
「什麼意思?」
「就算你真是那樣的一名女子,他的態度也不會有任何的差別。」
「居能安的風流,人盡皆知。」
「但他的溫柔卻只有知心人才看得出,」見水涵的身子立刻為之一僵,玲瓏發現自己果然沒有猜錯,即刻乘勝追擊道:「至於還有沒有其他更引人人勝的特質,我想就只有他的枕邊人才——」
「住口!」她突然衝到玲瓏跟前來喝斥:「叫你住口。」
「我是閉上嘴了呀!」說完還特意抿緊雙唇讓她看。
這個上官玲瓏能贏得青龍的愛,果真內含玄機,像此刻,於水涵明知自己應該要討厭她,卻好像也無從厭惡起。
「見鬼了,我只需將你交給馬天行,拿到三萬兩銀子就好,何必跟你在這糾扯不清。」
「水涵。」
已準備要往外走的水涵轉身說:「叫我於大當家。」
「你明明有那麼美的一個名字,為什……」
「說過不想再跟你囉唆。」她的手已按上門把,慌得玲瓏趕緊遵她所囑。
「於大當家。」
「什麼事?」
「你船上可有……?」糟了,應該要怎麼問才恰當。
「有什麼?」水涵已露出不耐煩兼有些懷疑的表情。
玲瓏不敢再有所遲疑,連忙問她:「你打算在哪裡把我交給馬天行?」
「海上。」
「我有機會上你的船?」
「當然。」
「那我是否也有機會見到你所有的船員?」
水涵臉色微變,顯然誤會了她的意思,「日後若要追究責任,大可衝著我海蛟一人來。」
「你誤會了,這事就算要追究起來,責任也在馬天行,而非在你身上。」
「換句話說,你只是大小姐好奇心重,想瞧瞧海盜船及海盜長得是啥模樣羅。」椰渝的口氣、嘲弄的表情和冰冷的眼神,在在顯示她完全不相信玲瓏懷的會是這麼「單純」的心思。
但玲瓏並沒有因此而退縮。「有一部分,的確是這個原因。」
兩雙幾乎一樣美麗的眸子對峙半晌,最後水涵甩頭道:「好吧,就當做是我個人的心意。」
面對她甩上的門板,玲瓏的表情立刻由原先的堅強變為真實的驚懼。
馬天行!
他究竟想要怎麼樣呢?步險一定發現她失蹤了吧?而當他們把她和水涵的同時失綜聯想在一塊兒,進而推論出真相時,能安又將如何面對這個殘酷的事實呢?
不過眼前有件更重要的事,等著自己去辦,那就是想辦法找到父親,他就在海蛟幫中,自己就快可以見到他了。
懷抱著這一線希望,玲瓏覺得自己終於有了撐持下去的勇氣。
她相信,相信自己一定可以找倒父親,相信步險他們一定會趕來救她;相信水涵本性善良,只是一時被馬天行所蒙騙及利用;更相信一切都會否極泰來;她相信……
第六章
秋高氣爽,蘆獲已開始翻飛,但快馬加鞭,兼程趕路的步險與方敏,卻顯然無心欣賞道旁的美景。
距離玲班被於水涵擄走,已過五天,這五天五夜,步險食少睡少話更少,冷肅的面容,孤絕的身影,完全是江湖中人習以為常的青龍模樣。
只有五行門中請人發現他仍有一處和過去全然不同,那就是他的眼神。
犀利、冰冷,彷彿探不到一絲溫暖的雙眸過去一直是他震懾人心的武器之一,在與他交過手的高手當中,甚至有人說:「青龍最教人膽寒的,不是他手中的那把劍,而是他那雙眼睛,冷冽過冰,鋒利過刃,若無法至少與他對規片刻,那就連比試都不必了。」
但這次事件發生後,他的眼神卻是火熱的,翻騰於其中的,儘是要救回玲現的殷切期盼與狂烈決心。
方敏曉得,相信五行門中請人亦都感覺得到,或許也正因為他有雙會說話的眼睛,所以才連玲瓏的母親都沒有失去鎮靜吧。
陪他去看袁乃欣,是方敏的堅持,而進得門後,步險即說:「啊,我真是高攀了。」
方敏聽出了蹊蹺。「似是說過去你一直不知玲瓏的舅舅袁亮聲是……」
「當今的中書令,」步險接道,「不,我不知道,若是早些知道……」
「師兄!」方敏真怕聽到她不相信步險會產生的退縮之意。
「敏敏,」步險會意的拍拍她的肩膀道:「早些知道,我會更加珍惜她對我的青睬。」
「步險,口說無憑。」他們兩人竟都不知袁乃欣已來到左近。
「上官夫人。」步險躬身。
方敏也趕緊稱呼:「欣姨,」那是近來乃欣要她用的稱謂。「玲瓏她……」該如何跟一個丈夫生死仍未卜的女人,說現在連她的獨生女兒都失蹤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