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櫻桃
他終於明白,他無意間犯了個大錯。
他,居然把她帶上床,而真正危險的是,所有的慾望都朝他狂襲而來。
第六章
一旦察覺到慾望,他全身緊繃了起來。
他想要唐貴霓,很想要,但不是在她被嚇壞、有趁人之危嫌疑的此時此刻,或者還有太多困難橫阻在他們之間的時刻。
「你先放開我,霓霓。」他想要撐起自己的身體,沒想到這固執的女人居然將他抱得死緊。「你已經安全了,不需要再害怕。」
「不……」她嚇得連理智都沒有了。
雖然不願意,但要讓她保持清醒的唯一方法,只有激怒她。
「我不知道你是這種膽小鬼。」他聽見自己用很冷漠、很嘲諷的口氣說。「看來,想替我母親報仇,只要裝神弄鬼就可以把你逼瘋,真簡單。」
她打他一拳,捶在他的肩膀上。
「我才不是膽小鬼,你也沒有資格跟我談復仇!」
「資格」?她怎麼會用這個字眼?她應該清楚,最有「資格」討回公道的,就是他與母親。
可能是一時口誤吧!段耀凌心想。
被他一激,唐貴霓滾到一邊去,用被子包裹住自己,壓根兒也沒發現,一時的不小心,竟把她答應過母親絕對保密的消息洩漏了一點點。
她滿心想的是,她真的怕啊!但要怎麼樣才能讓段耀凌繼續與她作伴?
她痛恨向他承認自己的弱點。
也幸好他洞悉這一點。自從唐貴霓閃到床邊去之後,肢體不再緊密交纏,他發現他可以壓抑體內那股慾望,即使非常困難,但還是可以辦得到。
「我解釋給你聽,為什麼樓上沒有人,卻有走路的聲音。」
她裹緊被子。「我不要聽。」
「那其實是很簡單的原理,因為最近是冬天,要是有人半夜使用熱水的話,熱水通過水管,會產生熱脹冷縮的效應,隨著熱水一波波地往前進,水管就會發出清脆而有規律的聲響。」
「可是那明明是高跟鞋的聲音。」她指著樓上,好像這樣就能讓那個「黑暗系美女」現出原形。
他偏著頭細聽。「的確,聽起來很像高跟鞋的聲音。」
「有時也很像把一盤鈕扣潑在地上的聲音。」在比較不那麼恐怖的時候。
「也有人這樣形容過。」
「那彈珠在地上滾的聲音該怎麼說?」
他的眼眸閃過一絲難得的笑意。「有很多無辜乖巧的小孩,明明在床上睡得很沉,卻被樓下的鄰居罵成了豬頭。」
她訥訥地辯解。
「還有,那種像大石球在地上慢慢滾動的聲音……」
「情況也是一樣。」
「都是……水管熱脹冷縮的關係?」
「沒錯。」
「噢!」她想了想,還是有點不放心。「你沒有騙我?」
「這又沒什麼好騙的,隨便找個水電工來問都知道。」
又是個不太規矩的答案!恐懼的濃霧漸漸散去,她瞇起眼睛,問道。
「那控管人員為什麼不知道?」各個都把她當作是棄婦發瘋來看待。
「又不是每個人都博學多聞,他們也只是服務業而已。」
「那你怎麼會知道?」她有點不服氣,懷疑他是隨口說來安慰她的。「你也不過就是個總裁而已。」
總裁還「而已」?他一臉被羞辱的表情。「當然是因為我博學多聞啊!」
她噴笑出來。「哪有人自己捧自己的?」
他頓了一下。「以後那些人不敢再用奇怪的眼光看你了。」
唐貴霓想了一下,他怎麼突然接了一句牛頭不對馬嘴的話?
難道有控管人員「投訴」過她,而他出面替她擺平了一切?
不太可能吧!她轉而又想到一個可能性。
「這該不會是你報復的手段之一吧?」越想越有可能!「是不是你故意放錄音帶來嚇我?」
「我保證,我沒有這麼做過。」他的神情很嚴肅。「我更保證,我不知道你這麼膽小。」
「否認就否認,不必順便倒打我一耙。」
她拉緊被子,樓上「高跟鞋走動聲」還在間歇性響起,雖然段耀凌的解釋合情合理,雖然他就在身邊,但她還是有一點點驚懼。
「我今晚可以在這裡睡覺嗎?」
「你不怕被吃掉?」濃眉壞壞地揚起。
又是一個不規矩的答案!
「誰被誰吃掉還不知道呢!」也許是小時候曾經同床而眠,她突然有了開玩笑的心情。
段耀凌霍然起身,她慌了一下。
「你要去哪裡?」
「去你房間拿被子。」他責難似地盯著把自己裹成春卷的她。
她吐了吐舌頭。「先搶的人先贏。」
他下了床,赤腳走開。
床頭燈光暈留在他身上,她彷彿看見錯綜複雜的……
她半仰起身,揉了揉眼睛,再看一次。
沒錯,那精壯的背部肌肉,佈滿了、佈滿了……
「呃。」她發出被噎住的聲音。「你……你回來……」她虛弱的命令。
段耀凌沒想那麼多,只當是樓上那陣「高跟鞋聲」再度響起,她的恐懼症又開始發作,不疑有他地走回來。
正面更多……她倒抽了一口氣,一瞬也不瞬地看著他。
她掙開被子,七手八腳地爬到床的另一側,半跪在床上。
「怎麼了?」他狐疑地問。
「我的老天!」看清楚後,她的淚水幾乎奪眶而出。「為什麼你身上都是傷痕?甚至比小時候多更多、更多、更多……」
原來她注意到了!
剛剛只顧慮她的恐懼、她的焦慮、她的歇斯底里,他全身上下只著一條四角褲,其餘的「春光」,並沒有機會引起她的激烈反應,也沒能讓他起警戒心。
此刻見她伸出手,顫巍巍地碰觸每一個舊傷,每一個醜陋的疤痕……該死的,這些是從不示人的!
尤其是她,唐貴霓,她更不應該看見這些。
他的神情頓時變得冷酷無比。「這沒什麼。」他撥開她的手,準備離去。「今晚你睡我的床,我到你房裡去睡。」
當他才轉過身,竟然發現她伸出雙臂,從後頭牢牢圈住他不讓他走。
「怎麼會沒什麼?」她難過地哭出來,沒想到在這種情況下,碰觸到禁忌話題。「你母親一直在打你嗎?」
她記起來了,當年他之所以到家裡來,就是因為段夫人把他打得渾身是傷,還讓急性盲腸炎發作的他延誤就醫,差點丟了一條小命。
後來,段夫人低調進了精神療養院,他的母系親屬沒有人願意接手照顧他的工作,段叔叔就把她交給媽媽照顧了。
「跟你無關。」
「告訴我,她一直在打你嗎?」雖然帶著泣意,但她的語氣堅決無比。
就像是誰傷了她最心愛的寶貝,她非要瞭解個透徹,討回公道不可。
「你不需要知道這些。」他頑強地抵抗。
「那我明天就去拜訪段夫人。」她的語氣沒有轉圜的餘地。
「你想做什麼?」他脫口而問,甚至沒注意到他的口吻有多驚慌。
段家大宅,那是個可以使一個人無聲無息消失的黑暗基地,他就親身體驗過。
「我想去問候她,問她曾經如何對待我的丈夫!」
「她只是在管教。」
她挑起眉,也開始生他的氣。
他居然在為施虐的母親找藉口?他的腦子是不是被打傻了?
段耀凌知道她看似柔美,但其實有一顆最堅強的心,如果她說要去找他母親,等天一亮她就會去。
無論如何,恐嚇她也行,讓她瞧不起他也罷,他必須想辦法,不讓她去段家大宅送死。
「母親管教兒子是天經地義。」這是他說過最違心的話之一,然而為了她,他必須這麼說。
唐貴霓熱燙的眼淚灑上他的背,她顫抖而堅決。「那我就跟她討論管教『過當』的問題。」
「沒有『過當』的問題。」他咬緊牙關。
的確,問題從來不是出在「過不過當」,而是「要不要命」。
她硬是把他轉過來,雙手圈在他頸後,防止他脫逃,垂淚的小臉帶著深思。
「我印象中,媽媽急病去世的那陣子,你好像跟她住過同一家醫院。」
「有嗎?」他越過她的頭頂,空茫地望著前方。
「有。」她抬起臉,他的眼神給了她答案。「你的左手臂被硬生生地敲斷。」
是,是有這麼回事。那次住院,是他最後一次見到唐阿姨。他永遠也不原諒當時的自己,他對病體孱弱卻執意來探望他的唐阿姨,非常不客氣。
他把自己所受到的毒打,全怪罪到她頭上去。
如果那時知道,以後不會再見到慈愛如母親的她,他絕不會說出讓她傷心的話,他還記得她離開病房前,虛弱而難堪的微笑,那笑容像細針一般,狠狠扎進他的心。
「耀凌?」她詫異他的沉默。
他回到現實。「……是我不好,我不服從母親的教導。」
那時候他還太耿直、太不屈,拒絕認同母親詆毀霓霓與唐阿姨的每一句話,下場就是被打得遍體鱗傷。
後來他學會了偽裝,像變色龍一樣,隨著外在環境,改變自己的態度,這樣使他不至於被打個半死,但仍躲不過被遷怒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