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月惜
「你也來入畫,好不好?」坐在石階前,莫水映仰起本來埋首作畫的小臉,攀住一旁楚昱傑的手臂問道。
再過三日,她就要動身前往「月之瀑」了,莫水映不敢去想此時自己心中的感覺究竟是什麼,只想抓住這僅剩的時光,有他相伴左右。
「不好。」楚昱傑拿開她膝頭上所放置的畫板,說:「桃花這麼美,畫裡若是突然出現一個我,不是大煞風景嗎?」
如果他也能有一雙能夠畫畫的手,他最想畫的人,便是莫水映。
有時候,他總是有種錯覺——莫水映彷彿就是一株婀娜多姿的春桃。花開,是她的笑;花飄,是她的美;花凋,是她的淚……
「誰說的!」她輕撫他的臉,瞎辦出一套理論想要說服他:「人家說一陰一陽,以柔克剛,桃花的特性是輕軟,正巧調和你們男人家的陽剛,這樣不是很完美的組合嗎?」
撫摸著他深刻立體的五官,想畫他的衝動益發猛烈——這是她莫水映所愛的人,她即使死,來世也要尋找到他,讓他再次愛上自己。
「我說不過你,總之我不答應。」基本上,沒有一個男人會答應這種要求的。與群花一同人畫?未免太脂粉氣了吧!
「真的不要?」圓睜著翦水秋瞳,她的一雙大眼裡寫滿失望。
「唉,好吧,隨你的意。」明知道她多少都是假裝出來的,但楚昱傑就是不忍心讓她有一點點負面的情緒。
他只怕用盡生生世世,都不夠去呵疼她、寵溺她!
「你最好了!」在他面頰印上一吻,莫水映樂得開始安排。「你坐到那棵桃樹下,別亂動哦!」
拾起畫筆,她很專注地將楚昱傑融入方才未完成的畫作當中。
「你盡量快點!」雖然不會有人來打擾,但楚昱傑還是覺得渾身不自在,一心想要趕快結束她的這幅畫。
時光流逝,楚昱傑凝腴著她認真的表情,忽然間,又有些話刻不容緩地想要說出口。「水映……」
「嗯?」她未發覺他的神色有異。
「根本沒有舉行再祭,是嗎?」從早上自外面回來後,這個問題就一直糾纏在他心裡,而他猜想,莫水映是知情的。
果然,她僵了僵,才問道:「你聽說了?」
「書儀欺騙了天下蒼生,水映,這件事的嚴重性你還不懂嗎?姑且不說莫家,整個向家都可能因你而滅亡。你,確定嗎?」代替妹妹成為祭娘,如果是她的願,他成全。然而,能不能讓他一個人心痛就好?別再連累向書儀為他們兩人受苦!
愛情無罪,錯只錯在他們愛得太投入、太忘我。
「昱傑,向大小姐肯撒這個謊一定有她的理由,我並不想過問。」因為,向書儀的理由,也許是她無法承受的。
很簡單,楚昱傑這三個字,便是一切的解答。
向書儀是為他才撒謊的。
而她,沒有辦法故作大方去感激,只能默默接受。
她是個自負又自私的女人——想獨佔他的愛,想證明他心裡不會有別人,可是……面對向書儀對他的情深意重,她在吃醋之餘,又不免有一絲動容。
如果有天她不在了,向書儀或許能夠代替她,從楚昱傑那兒得到幸福。
時間是最好的治療術,不論楚昱傑有多愛她,歲月悠悠而去,她總有一天會變得不再有意義……
只是為何這麼想的同時,心卻會揪緊得如此難受呢?
「難道,你從不曾替我想想嗎?」換作是她,她能若無其事地送他離開嗎?對於她的堅持,楚昱傑感到有些恨了。
「昱傑,原諒我。」滑落臉頰的淚,滴在未干的顏料上,模糊了畫紙上他的臉龐。
「星映是我最親愛的家人,雖然我是姐姐,但從小到大,總是她在讓我、護我。姐妹十幾載的感情不必回報,然這一次,最後一次,也該輪到我這個做姐姐的,付出些什麼吧!」
沒有遇到楚昱傑之前,她可以來去很灑脫,了無牽掛,只是仍不免有遺憾,遺憾有生之年,未曾體會愛情的美好滋味。
如今,她遇見他了,愛了、痛了,也不再遺憾了——惟一虧欠他的情,她只能來生再報……
「你要我怎麼辦?怎麼辦?!」緊抱住她,楚昱傑的聲音也不免哽咽。
將來的某天,他想,他一定會後悔自己為何這麼傻,居然會順著她的任性,眼睜睜看著她離開他身邊……
「向……向大小姐是個好女人,你……別辜負她了。」縱使說得艱難,但莫水映猶然忍痛道出心聲。
楚昱傑是個絕對值得交付一生的男人,向書儀其實並非不喜歡他,只是還沒有喜歡上吧?!
「不可能的,水映,別要求我做這麼多,不可能的!」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錯過了她,他這一生再不會交握另一雙手。
「你這是何苦呢?是我辜負了你……」她根本不應該愛上他。交換了心以後,她還能強忍著萬千不捨,趕赴這場花祭,而他呢?她留給他的是什麼?
是夜以繼日的思念之苦呵!
她該死的辜負了他……
「我情願。」醉過方知酒濃,愛過才知情深。若不是她的出現,楚昱傑可能永遠都不會知道,自己除了溫涼如水的那一面,原來也有烈焰的特質!
她帶給他的,豈只是快樂而已?更是一顆嶄新的靈魂。
淚眼問花花不語,但願這分愛的無奈,不會跟著輪迴轉動。總有那麼一天,他們會找到幸福的所在。
他相信。
她更相信。
「大小姐!大小姐!事情不好了!」喳呼著進門,向家的長工阿禮跑得又快又急,趕著入內通報他剛剛聽來的消息。「皇……皇上……」
「皇上怎麼了?你倒慢慢說呀!」正在大廳與眾人進行商討花祭最後準備階段的向書儀,見他像股旋風衝了進來,話卻又說得不清不楚,連帶也被感染了幾分著急。
「阿禮,你冷靜。」冷走向前輕拍他的肩頭,企圖緩和他過於激動的情緒。
「是……是皇上等會兒要來啦!」終於,他憋住一口氣,把事情解釋明白了。「我、我在門口守衛,大老遠就望見皇上的座車朝著咱們這方向來,跑至前面一問,果然沒錯,這會兒皇上一行人,應該已經快到了。」
「大小姐?」皇上會來,為的只有一件事——花祭。今年的祭娘人選在倍受關注的情況之下,在向家又惹出這麼多風波,皇上可能是打算親自前來關注一番。
「不必慌。」向書儀很快地恢復平靜的神色,指揮若定。「派人找到昱傑和星映姑娘,並且通知『四季樓』裡的眾姐妹迎接聖駕。」
她原就猜想,向宮裡呈報過小祭的狀況之後,皇上應該會有所指示,想不到他乾脆直接移駕她們向家了。
精明如皇上,怕是會發覺什麼端倪,她得小心應付才是。
「去!」傳下她的命令,冷卻仍然不甚放心,面對著向書儀數度欲言又止——
「你有事要跟我說?」遣退婢女等閒雜人物,向書儀問。
那日對冷含蓄地吐露愛意之後,再次與他單獨相處,變得有些尷尬。向書儀很想找回當初認分、沒有期待的心,可是……她已不同,所以對於冷,再多看他一眼,都是狠狠的、狠狠的抽痛……他們始終只是主僕,她不能用愛情的聲音去問話、去解答。
「她不是莫星映。」因為楚昱傑與祭娘之間的曖昧關係,促使向書儀對這件事刻意忽略,冷不是傻子,他當然知道向書儀只是不想拆穿他們。
不過,「花朝節」迫在眉梢,皇上也將親臨插手這事兒,冷實在不能繼續坐視不管了。
「冷,我說過了,你不必擔心,我有其他的安排。」這是第一次,她徹底隱瞞了他,把他當作一個外人看待。
「大小姐……」隱藏許久的不安,蔓延到今天持續未散,冷很想說些什麼,但他卻開不了口。
無意間,他傷害了向書儀,他虧欠不起的感情,終於還是一場辜負……
「大小姐,聖駕到了!」
大門口已傳來不小的一陣熙攘,向書儀越過他,只留下一句話:「記得你的承諾,代我好好照顧英兒。」
冷也許意料不到,這句話—將是她所能對他說的最後一句了。
「拜見皇上。」司祭的身份特殊,無須行大禮,是以面對聖皇,向書儀也僅是微一欠身,以示尊敬。
「免禮,諸位都起身吧!」不怒而威的嗓音迴響四周,沒見過當今昭帝的人,恐怕都很難猜想得到,他居然是這麼年輕的一個君王。
昭帝在弱冠之年便承襲皇位,如今登基不過八年,北國的國運蒸蒸日上,人民上下一條心,完全是一幅太平盛世的景況。
以他時年二十有八的年紀來看,有這番治績實屬難能可貴。
「不知皇上聖駕光臨,有失遠迎,還望皇上見諒。」
「向卿,你不必拘禮。」昭帝態若自如地擺擺手,說的很輕鬆:「我也有好些年不曾到你們這兒賞花了,今日正好無朝事纏身,便一時興起,想要出宮來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