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席絹
「那位表親沒有說明嗎?」
「他說得好含糊,說他太太在法國認識一個台灣女孩,那女孩說是跟你同校的校友,知道表親跟你有點關係,便臨時起意,買了一瓶白酒托她帶回台灣送給你。雖然表親的太太有說你人現在不在台灣,那女孩說沒關係,她知道你還在美國。哥,你有印象嗎?你知道是誰嗎?」
莫靖遠心口驀然一動,抓著話筒的力道加重,口氣卻平和得近似無聊。「沒印象,不知道是誰。」
他的妹妹誇張歎氣道:
「我想也是。那個女孩只以鉛字筆在玻璃瓶上面寫字,又不讓人知道是誰。怎麼會有人這麼奇怪呢?這樣會讓收禮的人感到很困擾耶。舅媽說來路不明的禮物一定得丟掉,不能留下來的。」
「寫字?」莫靖遠心跳得有點快。
「對呀,有寫字喔。上面寫著:你喝酒嗎?我猜你喝白酒。這瓶好貴,花掉我所有打工的錢。感覺上跟你好像很熟耶,但是你從來不跟任何一個小姐相熟的呀……算了,那不重要,反正舅媽說明天就要叫管家拿去丟掉。」
明天要拿去丟掉?!莫靖遠開始明顯的著急起來,因為他的手有點抖。
「晨,妳那邊已經是晚上十一點了,還想跟哥哥聊天的話,明天再繼續好嗎?哥不要妳熬夜。」
「我已經十五歲了,又不是小孩子,是大人了。」雖然很明顯打著呵欠,但還是要抗議。
「是大人了就可以熬夜嗎?妳就這麼想跟趴趴熊結拜成黑眼圈姐妹花嗎?」
妹妹被咭咭咕咕逗笑,終於願意掛上電話,乖乖睡覺去。
莫靖遠掛上電話後,想了十秒,馬上撥電話回台灣給大表哥莫靖凡——
這通電話撥到南投的埔裡,把寧靜的田野都驚醒了,也把正在做玫瑰改良實驗已經兩天沒睡、如今好不容易能爬上床休息的人給嚇得跌到床下去。
「喂……唔!」撞到的悶哼。艱辛的發出聲音:「是誰?」
「表哥,我是靖遠。不好意思這麼晚還打擾你。」
不管對方聽到他的聲音有多麼震驚、有多麼驚疑不定,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瓶白葡萄酒將會在最快的時間內送到他手上。
第六章
我吞了幾口我愛人的美酒,如今犯病,體熱身痛。
他們請來醫生。
他說:喝下這茶!
好吧,該喝茶了。
把這些藥吃下!
好吧,該吃這些藥了。
醫生說:丟棄他唇邊的美酒!
好吧,該把醫生丟棄掉了。(波斯·魯米)
他來到法國。
讓助理去訂機票時,他覺得自己失去理智了。
上飛機之後,他還是滿心荒謬的感覺。
飛機抵達歐裡機場,他踏上巴黎的土地,依然在質疑自己到底在做什麼。
明明想離她老遠,從此再不見面的。明明打定主意緣盡於紐約,今生最好不要再見到她的。
然後他知道了,理智是一回事,心卻是另外一回事,由不得人。
「我到底在幹什麼呀?」出關後,他站在機場候車處,終於開口問自己,有些煩躁的耙梳著頭髮,對接下來的行程感到茫然。
他想去哪裡?去幹邑?去波爾多?去了又怎樣?她就一定在那裡嗎?就算在,他也找不到她,而若是幸運的找到了,又怎麼樣呢?
又怎麼樣呢?已經分手了呀,分手後的每一天都在信誓旦旦約告訴自己,這是對彼此最好的結局——她可以無牽無掛的去飛,而他可以靜下心計畫自己的事業版圖,不再有任何干擾。
如果相戀的兩人不能有一致的志向,那麼愛情對他們而言,不過是麻煩的羈絆而已;而麻煩,將會隨著情感更深而轉為痛苦,最後終究要互相傷害的。這一點他們都知道,所以離別時才會順便分手,不談等待,也不說天涯海角心仍相守。
太理智了,卻不知道有些事情根本不歸理智管。所以他才會在腦袋一團混亂的情況下衝動來到法國,只為了想看看她曾經走過的地方……非常無聊的行為,讓他在心底唾棄自己千百次。
而現在,該怎麼辦呢?在衝動行事之後……
終於想到得跟助理聯絡行蹤。他突然隻身來到法國,已經給那些負責保護他的人造成了困擾,得快些打電話回美國。
走向離他最近的一具公用電話,腦中也在想著要怎麼解釋他一個人來到法國沒讓他們隨行的原因。無意識的掃到有些人拿著行動電話自他身邊走過,令他目光一凝,精明的腦袋霎時轉動了起來。
當美國與台灣還在以B.B.ALL為主要約通訊大宗時,一些商務人士已經開始以行動電話取代B.B.CALL。行動電話造價昂貴,通訊清晰度也有待加強,而它體積龐大礙手也是困擾人的問題,所以在台灣有許多人都認為行動電話是中產階級以上才買得起的奢侈品,永遠不可能普級。
不可能普級嗎?
物件之所以昂貴是因為產能低,才會造成成本居高不下。這可以克服。
通訊清晰度有賴於基地台的建立,使其盡量減少通訊死角。這一點也不難處理。
而「輕薄短小」是商品發展的必然趨勢,科技的發展日新月異,如果體積是銷售上的最大問題,那麼就得成立專門的研發部門,讓有些人致力去為縮小體積做努力,也讓有些人去設計精美外觀以利行銷。
行動電話除了可以是必需品外,更可以是流行性的消費品。一樣物件若可以創造流行性消費,獲利將無上限。
他身上從不帶B.B.CALL或行動電話這類物品,沒打算讓人隨時找到,而用不慣也是原因之一,反正他身邊的人會帶。也許,等到行動電話的面積變得比名片夾還小後,他會願意隨身帶著吧?然後,她也在身上帶著,讓她不管身在天涯海角的哪一處,都能讓他知道她是平安的,讓他想關心她時,可以找到她。
如果,他與她還能再次相見的話,他應該會跟她這麼說——
如今又再見面,我們應該認命,我們不能再分手下去了,那只是折磨。與其折磨彼此,還不如折磨愛情,把它磨得面目全非,然後才能死心,真正結束。
她聽了之後會怎麼回答呢?
光是笑著這麼想時,便已開始為下次的見面做起準備,更期待著。
他們還會再見面吧?說不上理由,這種預感來得全無道理,反正愛情從來就沒道理可言。當她不知道是在怎樣的心情下寄了那瓶酒給他後,所有的事情便改變了。而,那條被兩人執意剪斷的情緣,又悄悄向他們靠近,誰也躲下開了。
如果,下次再見面的話……
電話響了一聲梭,飛快被人接起。莫靖遠沒讓那頭的人有痛哭流涕的機會,輕笑地開口說道:
「瞿曇,是我。我會在法國停留三天,你立即訂機票,明天趕過來。在趕過來之前,請你把法國行動電話大廠的資料都搜集過來,我等著用……」
他不會再天南地北的瞎找她,他會靜靜等待,等待她又出現在他面前的那一天。
一定會有那麼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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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人生不再按部就班之後,生活上隨時來個脫軌演出,當然會漸漸變成一種常態,所以她已經很習慣,不容易為此感到驚嚇或困擾了。
原先來到法國,是為了學釀酒;看了好多書、找了好多資料,但是當她還沒找到進入酒莊工作的門路時,便成為一名臨時旅遊翻譯。
所謂臨時,當然就是指短時間的打工,很快就結束了。她以為她接下來會回到波爾多與葡萄酒耗上一段不算短的時間,可是並不。當她聯絡上以前在台灣教她法文的老師,想請教她有關枉法國短期打工的問題時,卻意外接下另一份為期一個月的臨時工作。然後,三天後,她搭上廠飛往中國的飛機。是的,她還是當翻譯。被一群準備去西安秦皇陵發表考古論文的巴黎大學師生們拉去做臨時中文翻譯。
雖然還是沒達成釀酒心願,但是羅藍並不覺得遺憾,反而興奮不已。因為這份臨時接到的隨行翻譯工作,要去的地方可是秦皇陵呢!跟著這些考古學者專家同行,能看到的秦皇陵古文物必定比一般觀光客所能看到的多更多,簡直是千載難逢的奸機會,她怎麼可能放過!
她覺得好快樂、好期待,心裡有滿滿的喜悅想要找人傾訴……
很想很想找個人傾倒她難以言喻的歡喜,當然她身邊並非沒有人。那些年輕的法國大學生對她都非常友善,認為她是個漂亮的東方女孩,充分發揮法國人天性中的浪漫因子,總是圍在她身邊以眼睛發電。人很多,每個人都想跟她說話,也聽她說話,但他們卻不是她所要的那一個人。
手邊的詩集翻到關於想念約那一頁,便再也翻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