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雅史
機不可失,不趁此刻,更待何時!
孫弄月倉皇無措和憂心不安的心情,鄭子禹豈有不清楚之理!
當初,明知她早晚會被許給同樣門當戶對的好人家,卻仍放任自己的心沉淪下去,所以面對目前的情形,其實也是預料中事;他只是沒想到,這個結果竟會來得如此之快。
然而月兒的執著和死心眼如此彰顯。這樣的她,帶著一顆破碎的心嫁作人婦,決計是不會有幸福可言,未來的悲慘日子幾乎可預見。
私奔——他不是沒有想過這條路的可行性,只是……骨子裡所潛伏的忠誠重義迅速地抹煞掉了這個念頭。他的命早已賣給了城主,除非他死、除非城主放逐了他,否則窮盡一生,他都是城主忠心不二的下屬。試問一個非自由之軀,又怎能給予所愛之人絲毫的幸福?那不啻是妄想罷了!這等自知之明他還有。鄭子禹有些嘲諷地想。
∪定的親事自然是無他置喙的餘地,他太瞭解城主一貫狠烈陰鷙的性格向來是不允許任何人輕易地僭越和冒犯的,即使是獨斷獨裁、一意孤行的決策,他也容不得有人質疑諫諍,更遑論加以干涉破壞了。長久以來,他從未興起悖逆城主命令的念頭,即使,他的最新任務,就是負責護送城主之女下個月遠嫁西岐……
無論內心有多沉重悲痛、有多苦不堪言,除了沉默、除了按捺、除了逃避,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麼。他不以為自己有那分能耐說服城主打破原則,反而唯一有可能的下場是他被賜死……其實想想,被賜死反而來得痛快些不是嗎?總比親手將心愛的女子送入他人的手中好吧?那種哀莫大於心死的痛苦,他真能忍受?不,他自己也不知道。
想起待他視如己出的養父,和對他有栽培之恩的城主,鄭子禹無法自私地為愛情舍下恩情,縱使獲得幸福,他也不能心安!
也許是心中矛盾不已的罪惡感作祟,使他想找養父一敘,好穩定自己游移不定的心思。用些名目分散注意力,好讓自己待在城裡的這段日子,能控制住想見她的衝動,否則,他不確定自己還能按捺多久。
若有所思踱往前廳的鄭子禹,在發覺正朝他迎面而來的姜玉仙後,神情更加的冷峻了。漠視於她勾人的帶媚目光,仍是一逕的面無表情。
—玉仙以娉婷的身子擋住他的去路,美眸似怨含嗔。
「二夫人,有何吩咐?」公事化的冷淡,卻不失恭敬態度——這是身為下屬必然的表現。
「你隨我來。」飽含深意的語氣:「陪我一會兒。」
「夫人,恕在下難以從命。入夜了,請早安歇。」
「既然清楚我是何等身份,即使是敷衍應付,你都沒有推辭的理由,不是嗎?」姜玉仙擺出姿態。
鄭子禹由上往下睨著她,不發一語,在在表明輕蔑與不屑之心。
「陪我小酌幾杯,又有何妨?」姜玉仙激他,表現出不過爾爾的嘲諷語調:「難道你擋不住醇酒美色的誘惑?」哼,她一定要他上勾!讓他先入為主認定她想灌醉他。
鄭子禹端詳著她的表情,並無因她的挑釁言語激起任何情緒波紋。他的酒量向來欲醉不易,被灌醉豈是易事?但,也許是鄭子禹近來紛擾的思緒所致,竟忽略她企圖心下有著更深一層的慾望。他只看出她不輕易善罷甘休的決心。
無心和她繼續牽扯不清。也罷,就草草應付一下,省得她再多糾纏。女人,一向麻煩,他又再度印證這個事實,除了月兒,是的,他的月兒是與眾不同的女人……不,是『女孩』!唉,無端端又想起她了。
隨著姜玉仙身後來到隔著她深閨寢室的小廳,鄭子禹停住了腳步,站在門邊不願跨進門檻內,他冷冷地看著姜玉仙自作主張地斟滿兩隻酒杯。
「進來坐啊,別跟我客氣。」姜玉仙雙目盈滿笑意,柔媚的語吻道。
「不必了。」他仍是一本初衷的冷淡態度。
「好吧!隨你高興,我不勉強。」她將酒杯遞給他:「敬我一杯。」
「就一杯。」鄭子禹不想多做耽擱,乾脆地仰首一飲而盡,將酒杯遞還給她。
—玉仙稱足心意,靜候他的酒精變化反應,嘴邊的笑意儘是得意之色。
「屬下告退。」鄭子禹欲退身離開,卻發現全身上下血脈僨張,馬上了悟自己因一時不察所飲下的杯中物被動了手腳。
但姜玉仙自是了然酒中之蠱已開始發揮作用,她輕而易舉地拉他入廳,輕掩房門。
「你這賤婦!水性楊花至此程度,還要臉不要!」鄭子禹怒斥道,欲運功調息體內作祟之蠱,奈何氣血奔騰亂竄,燥熱感瞬間襲遍全身。
而此時姜玉仙的步步逼近,溫香軟玉更使得他身不自主地呼吸急促不已。
「很痛苦嗎?我可以幫你解除這種痛苦。」她將整個身子偎貼在鄭子禹身上。
「無恥!」忍住強烈的慾望,他用力推開她,喘著氣瞪視眼前這名臨狼虎之年的飢渴女子。
突然,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
「爹爹,你在嗎?我是月兒。」語畢,輕掩的門板迅速被推開。
原來,孫弄月跟在鄭子禹身後,早將他們之間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了。
「啊!」像是被眼前所見的一幕嚇到,孫弄月大驚小怪地輕叫出聲。
—玉仙見到孫弄月乍然闖入,倒是處變不驚,她清了清喉嚨,以平靜不過的親切聲音問道:「弄月,怎麼突然想到我這兒來找老爺?有事嗎?」說不慌亂是假的,但她仍強自鎮定。
「我聽說爹爹今晚會在這兒,我有事想找爹爹談,正好剛在門外聽見男人的聲音,就以為是爹爹,這才冒冒失失地跑進來……對不起,二娘,我不是故意的。」
「算了。」姜玉仙因心虛而緊張,突然慶幸孫弄月這娃兒的冒失,否則萬一進來的是孫定山……咦?「我怎麼沒聽說老爺今晚要來我這兒?」她心中莫名其妙暗忖著,怎麼她會不知道這消息?
「我也不太清楚,是傍晚時聽到侍女們在說,我才知道的。怎麼?二娘也不知道嗎?啊!那爹爹可能晚一點才會過來,他現在大概還在書房,我去書房找他好了!」她轉身作勢欲走。
「弄月,等等!」姜玉仙叫住孫弄月。
「二娘,有事嗎?」她一臉天真地回過頭問:「對了,鄭子禹怎麼在二娘房裡?」她適時提出疑問,收回跨出門檻的腳。
「我有事找他幫忙。」姜玉仙模稜兩可解釋著,並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孫弄月的反應。
「喔!」孫弄月一派心思單純狀,顯面易見相信了這塘塞的理由。沒有多加詢問或疑心。
—玉仙舒了一口氣,慶幸孫弄月的未經人事,否則哪能如此輕易打發。
「鄭子禹,你的臉好紅喔!不舒服嗎?」孫弄月的好奇心思轉至鄭子禹身上:「我本來也想去找你,順便一起問一問爹爹關於我要遠行嫁到西岐的事,既然你身體微恙,那就算了!我自個去就好了,你先回房休息吧!」她表現出時機不巧的可惜之色。
—玉仙聽了孫弄月所言膽戰心驚,深恐她會在孫定山面前透露出自己的行徑,連忙喚道:「弄月,你現在就要去見老爺嗎?」
「是呀!」孫弄月內心竊笑翻天,清楚二娘欲蓋彌彰的心思。
「那你千萬別在老爺面前提起在我這兒遇到鄭子禹的事,我怕會引起不必要的誤會。你也曉得,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即使清白的關係,也禁不起這言語的誤傳,人言可畏,你說是吧?」姜玉仙涎著笑臉討好她:「弄月,你向來懂事明理,我想你不是一個愛惹是生非的女孩,更不會做一些嚼舌根的事,對吧?」
「當然。」孫弄月答道。
—玉仙得到想要的回答,十分滿意地笑了。她看了看鄭子禹,心中直歎如此的良宵『美酒』竟就此白白浪費了,可惜呀!她扼腕地歎息。
「二娘,那我去找爹爹了,打擾你真不好意思!鄭子禹,我想你也別打擾二娘了,走吧!」孫弄月順理成章地將鄭子禹『救』出了姜玉仙的手中。
總算,遠離了姜玉仙警戒張望的視野範圍,孫弄月趕緊攬住鄭子禹,一反先前的生疏,只怕他會不支倒地——雖然她並不清楚他飲下酒後變成如此的真正原因!
她一心只想早些扶他回到他私人的休憩處,卻渾然未覺因為自己的接觸,使得他氣息更加的混濁粗重。
「月兒,離我遠點,別靠近我!」鄭子禹沉聲警告。
「為什麼?」孫弄月不解地問。
不消半刻,他們已步行至他的寢室門口。
「我會侵犯你!」他罔顧自己強烈需要她女性的軟玉芬芳,硬聲解釋:「那酒下了蠱,雖無致命之虞,但需要……某些慰藉方能抒解……我已經快控制不住自己了,你快走吧!不然等我失去理智,你會後悔莫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