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無言問情

第14頁 文 / 方穎

    瑞雪趕緊起身拿布盒給他。吃了藥,瞿鋈明顯地鬆口氣,拭去額上的汗珠,淡淡地掃了她一眼。

    一剎那,瑞雪確定自己沒瞧錯,瞿鋈的那一眼,有埋怨,近乎怨恨的埋怨和憤慨,但他很快就將這眼這眼神給掩飾,取代的是以往一貫的平靜淡漠。她呆了。

    「怎麼?嚇傻了?別擔心,我的身體一向不好。」他逕自坐上床鋪,微笑看她。

    原來,他的蒼白來自脆弱的病體。瑞雪靜靜地坐在他身旁,想了一下,把手附上他置於腿上的手,敏銳地感受到手掌下的大手退卻了下,但終究沒抽離。她的視線緩緩往上,凝望著他俊美優雅的側面。

    「我們之間……曾經有過什麼事嗎?」而她沒印象的事。她感得到瞿鋈安靜背後的排斥,她有點受不了。

    「沒的事,別妄自揣測了。睡吧。」他擁住她,垂下眼瞼,蓋住冰冷的眸子。

    ???

    涼夏來到,嫩黃的樹芽全長成濃郁深綠的樹葉,璀璨的陽光灑出金黃的光芒,照耀得大地一片金光耀眼。

    瑞雪坐在四季織後頭大空地偏左位一處池塘旁,粉彩的荷花開啟它美麗的的瓣膜,朵朵相鄰,幾乎個滿了整面池塘;池塘後的竹林被微風吹拂,搖搖晃晃,幾支小雛菊種植其下,別有一番風味。

    來到四季織也快兩個月了,一開始問秋都帶著她熟悉地形,沒空抄寫佛經,所以現在他淨忙著秒寫佛經,沒時間陪她;而瞿鋈身為染房的主人,忙是一定的,除了晚上睡覺瞧得見他外,其餘的時間他都失了蹤影般,只有他想找她時她才看得見他。

    相較之外,問秋就顯得有情有義多了,為了補償不能陪伴佳人的歉意,他十分有義氣地指示她這處風光明媚的「遊覽佳境」,而且此處鮮少有人會經過,要到此處必須先經過四季織,所以根本不需要擔心會有登徒子潛伏,至於紀欣那個瘋婆娘——問秋總是這樣稱呼紀欣的,絕不會有那麼閒情逸致來這兒欣賞風景,就更不必擔心會被欺負。

    其實她倒也沒想那麼多,紀欣對她而言根本無足輕重,唯一的愧疚來自她必須因為她而搬離瞿鋈的房間,委屈地住在客房;至於欺負——從小娘親保護她保護得緊,沒受過委屈,所以也沒嘗過那是什麼滋味,加上問秋又這麼袒護她,自然而然也沒有恐懼。

    喜歡待在這兒,除了靜,更益於她思索。

    瞿鋈那令人悚然而驚的眼神始終索回心頭,久久迴旋不去。那樣的眼神不是因憶起過往而浮現,而是面對她時所投射出的怨懟,換言之,他的怨懟來自於……她!但是……她曾做出什麼事讓瞿鋈這麼痛恨嗎?況且他每每是在腹痛之後才會出現那個陌生駭人的眼光,難道說……他身體的不適肇因是她?是嗎?是這樣嗎?

    可是,她沒絲毫與他交集的生活片段呀!至少在她印象中沒有。連最初震撼心靈,導致家破人亡,與爹爹、姐姐死別的事件都讓她快淡忘;雖然傷口永遠在,但她已經不會恨了,也始終沒學會如何去恨,所以還有什麼事能使她鏤刻心版,永不忘懷了?她想,沒有了,除了瞿鋈。

    瞿鋈那雙褐色眼眸卻也一直困擾著她,明知彼此沒交會過,卻有種熟悉感,彷彿在許久許久以前,依稀見過同樣淡然中帶有灰黯的褐色眼眸……極力思忖,仍一無斬獲。

    無意識地撥弄著水,一對粉蝶相偕飛來的曼妙身姿教她忍不住揚起了紅菱似的嘴角。

    只羨鴛鴦不羨仙……一生若有幸偕同心神相屬的另一半追究向永恆,那是何等美妙的事兒!而她的意中人……腦海中倏地勾勒出瞿鋈的影像,這層認知教她脹紅了雙頰。

    她已經不再逃避了是嗎?儘管自身的殘缺教她自卑,但一顆愛人的心卻不因殘缺失支愛人的本能或扼殺掉。即使有紀欣的存在,即使瞿鋈總是有情似無情、無情又似有情,可是,愛啊……就是這麼奇妙且敏感。

    抬起眼,驚詫地看見紀欣往這兒移來,才要悄悄地利用附近的樹林隱去身影,已被紀欣一把叫住:

    「喂,什麼意思啊?看見我就想閃人了!」紀欣站定她面前,雙手叉腰,不悅地道。

    瑞雪連忙搖手,飛快看了她一眼,低下頭去。

    「啞巴啊,連話都不肯跟我說,是瞧不起我嗎?賤丫頭!」紀欣低器習慣地又將手舉起來,突然瞄到她頸子上的手絹,好奇。「幹嘛在脖子綁條手絹啊?」

    她伸手要拿,卻讓瑞雪一手揮開。瞬間,她的臉孔青紅皂白變化不定。

    「哎呀,你這個賤丫頭是千金之軀?連碰都碰不得?」她馬上一掌就往瑞雪臉上甩去。

    一旦動了手,就再也止不住,兩手辟哩啪啦地胡亂打一通;瑞雪抱住頭顱,掌力如棒地灑遍她的手、頭和背,咬住下唇,稍移腳步,紀欣立刻追上來,更加猛烈地捶打。

    「賤丫頭!賤丫頭!」紀欣口中低罵:「敢搶我的瞿鋈,是不想活了嗎?這四季織上下有哪個人不知道瞿鋈是我的男人?你一來,不但把我趕出房,還讓我在瞿鋈心中的地位日漸滑落,因為你,他甚至還打我!這口鳥氣教我怎麼吞得下去?太可惡了!我今天非把你這賤丫給打死不可!」

    瑞雪被打得頭昏腦脹,拔腿跑了幾步,又被紀欣追上,她感覺自己快被紀欣打碎了!

    忽然耳邊一物呼嘯而過,瑞雪還來不及反應,已經聽見紀欣尖叫起來;抬起眼,看見紀欣左手按住右手手腕,鮮血汩汩地由指縫流下,落入泥土化為黑褐色。

    「可惡!」紀欣刻不容緩地掃視四周,寂靜如舊,沒有任何動靜。

    回頭看沒入竹節的柳葉,她目光陰沉了下。四季織高手如雲,全是甘於平淡、退隱江湖的武功好手,會是誰膽敢出手傷她?而且這也很清楚地表示出,她的行徑完全落入某人的眼中,倘若那人告知瞿鋈,瞿鋈會有何反應?

    若在以往,她根本無須擔憂,但是現在她對瞿鋈的重要性已經不如以往,惹得又是他目前寵愛的人,她可不敢奢望瞿鋈會多心平氣和地看待她這番有如野蠻人的作為,可是——她實在太氣了!

    看向瑞雪那張巧奪天工、美麗純真的臉龐,一股楚楚動人的韻致招人愛憐,也莫怪瞿鋈會轉移目標,但就算如此,她仍然不能接受自己已經失寵的事實。她仍企圖奪回瞿鋈曾經停駐在她身上的心。

    「我警告你!」紀欣咬牙道,手碗大量淌下的鮮血使她有些微暈眩。「瞿鋈永遠是我的,除非我死,否則人你永遠別想得到瞿鋈!」

    「不……你放心,他要誰,就讓他自己決定,我不會去影響他。」瑞雪情急之下慌亂地比出手勢,有濃厚的認命意味。她並不認為自己有本事由紀欣手中搶到瞿鋈,她可是個啞巴啊!只會咿咿呀呀、比手劃腳,卻無法吐出聲音的啞巴。揚起睫毛望著紀欣,發現她愣了愣,隨即有些竊喜又驚奇地挑起眉。

    「你……是啞巴吧?」一定是的,會說話的人怎麼可能那麼自然地比出手勢,而且還比得這麼流暢。哼!空有美貌,結果是個啞巴!她笑得更得意了。

    瑞雪盯著她臉上不明所以的喜悅、嘴角嘲諷的笑意,忽然覺得渾身發冷。怎麼?瞿鋈沒跟她說她是啞巴嗎?難怪她一直以為自己高不可攀,不願同說話……慌慌忙忙地想離開,背後紀欣傳來惡毒的話更教她心底一陣痙攣:

    「似乎所有的聾子都是啞巴,所以的啞巴都是聾子,那你是不是也聽不見我在說什麼?」她嘴一撇,口中咿咿呀呀的學啞巴說話,那刺耳的聲音幾乎把瑞雪心都磨碎了。

    她倉皇地看紀欣一眼,無力與她辯論自己聽不聽得見,拎起裙擺,幾乎是跌跌撞撞地逃走,腦後,不斷迴響著紀欣尖銳惡劣的笑聲。

    逃回房裡,她手抱雙膝曲折在床鋪內,忍不住,淚珠滑落衣襟。

    從沒有這麼一刻,她對於自己的殘疾感到這麼無助和痛恨!是的,她是對無法出聲的自己感覺自卑,但起碼,沒這樣痛苦過,除了面對完美的瞿鋈會有些遺憾,遺憾自己配不上他,否則,在娘親的百般呵護之下她可從不曾受過這等的委屈。但,紀欣輕蔑的笑聲猶在耳畔,那笑聲就像一把利刃把她的心給刺穿,使她痛不欲生……

    不想再見到紀欣,所以她將自己關在房裡,直到丫環來通報晚膳時間到了,她才略整儀容,由丫環領去。

    天曉得她多不希望出席,但是……她沒理由不出席。

    玉容慘澹地走進飯廳,瞿鋈、問秋和紀欣已然就坐,她不敢接觸紀欣那雙觀察諷刺的眸子,低著頭急忙坐下,這才發現身旁多了一位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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