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無言問情

第10頁 文 / 方穎

    「好吧,那你先去洗個澡,我在房裡守著你,好嗎?」瑞雪遲疑了下才點頭,把燭台移至木桶旁,一一將衣服除去。屏風那頭,嬌小曼妙的身軀黑影全映照在屏風上,一舉一動揮灑無比誘惑。

    瞿鋈眼露猛銳地盯了一會兒,隨後掉轉視線看向床鋪,鼻下清香已逝去,卻仍依稀彷彿能嗅到,他擰起眉,像是厭惡。

    房裡,兩人各據一方,燭火閃閃,沉默是唯一的色調。

    第四章

    一早起床到樓下用膳,就見問秋似笑非笑的臉孔。那一副想笑又不能笑導致五官些許扭曲的模樣,再看他白雪似的肌膚已經脹成赤色,看樣子他再強忍下去,恐怕會因過度憋笑而使呼吸,繼而空氣無法延續到腦袋而使腦袋缺氣,導致腦死。基於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的佬念,瑞雪好心的地以手勢提醒他:

    「你想笑就笑嘛,沒有人阻你,怎麼要笑不笑的?」

    「我哪裡想笑?」睜眼說瞎話,瑞雪抹去嘴角不小心逸出的口水,乾咳幾聲,趕緊扒幾口稀飯入嘴。

    瑞雪看著他的口是心非,感到納悶。

    「你就別理他了。」瞿鋈舀一湯匙的土豆放入她在碗中,叮嚀她:「快吃粥吧,涼了就不好吃了。問秋一向瘋瘋癲癲,真要理,是理不完的。」

    他掃眼問秋,當場問秋便被粥給噎到,硬是咳了好幾下。

    問秋垮著一張俏顏,語帶哀怨地申訴:

    「師父,你怎麼罵人家是瘋子呢?人家可是十分正常的好奇寶寶呢。是吧,阿財?」他以手肋撞了下在旁一起埋頭扒粥的車伕阿財。

    阿財呆了呆,看了他一眼,胡亂點個頭,繼續低頭吃他的粥。

    「瞧吧!」笑開嘴,問秋邪惡又精靈地朝瑞雪眨眨眼。

    「嗯。」瞿鋈淡淡應了聲,不打算研究他到底正不正常,只是輕描淡寫地道:「待會等吃完早膳,你帶瑞雪到街上逛逛,有缺什麼的,不必吝惜,就買了吧。」

    一聽見能上街逛逛,問秋眼睛都發亮了。

    「好,不吝惜!不吝惜!」他馬上低頭大口大口地迅速吃完粥,隨意抹了抹嘴巴,擠到瑞雪身旁,一臉垂涎地盯著她秀氣地吃粥。「我說美麗又善良的瑞雪妹妹呀,吃粥的速度可以快一點嗎?你的問秋哥哥已經迫不及待地想飛奔上街了。」他語中掩飾不住的興奮和期待令瑞雪不由得瞄向他。

    猶記上次瞿鋈允他可上街時,他也是這樣興高采烈,恨不得能長出一雙翅膀立刻飛翔到市集正中央似的;就像死刑犯在東市待斬時,皇帝突然下詔特赦,大有那種活著真好的感覺。

    那麼,她是不是也該應應景,學他一樣喜不自勝一番呢?

    嗯,還是算了吧。自娘去世後,她的情緒就沒大喜大悲過了;沉積在心底的悲哀因時間而形成一團圓球,拆不散、揮不去、趕不走,將她的情緒給蒙蔽起來,對外界的訊息也遲鈍許多,所以,相信問秋那種快笑裂成兩張臉的高難度大笑法,她學不來,而且她比較偏向於——

    「瞿鋈,你不去嗎?」

    「不了,我還有事要辦。」

    「你——」

    「瑞雪妹妹,你就別問了,快吃粥,咱們上街去!」問秋勤奮地替她扒粥,塞得她沒辦法分神再去細問瞿鋈。

    她的小嘴塞不下全部的粥,問秋也就順便替她吃了幾大口的粥;約過三十秒,一碗粥空空如也。

    「好了,吃完了,師父,我和瑞雪上街去買東西了。」問秋嘴中塞滿了白粥,口齒不清地說,拉著瑞雪就走出客棧。

    「怎麼這麼急呢?」瑞雪不苟同地皺起細眉,看著目前正在努力嚥下粥的問秋。

    「當然急嘍!」好不容易吞下最後一口,問秋扯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好奇地望著四周的攤販。「雖然我跟隨師父到處尋找藥草,但通常都來去匆匆,沒能好好地當地游上一回,而每個地方都有各的特色及有趣,不能遊玩實在糟蹋了!」

    「為什麼不多停留幾日呢?」她倏地睜大眼,瞪著問秋突然套入她手腕的金鐲子,有些恍惚。「你……做什麼?」

    問秋十分瀟灑地付錢,白花花的銀子收進專賣鐲子飾品的老闆荷包裡。

    「送你的,瞧你一個姑娘家身上一點飾品都沒有,怪寒酸的。」其實看瑞雪之前居住的木屋就知道了,以手工餬口的凶大嬸恐怕也沒有多餘的銀兩來買飾品給瑞雪裝扮。看看她身上能賣的大概只有脖頸上手絹了,連綁縛辮子的也只是一條普通的皮繩,唉,真令人心疼!這麼美的女孩子應該有珍珠、美麗的髮簪來襯托她的典雅和脫俗。

    「我都是一些奢侈品罷了。」她悶悶地比劃。顯然也被金鐲子的貴重給挫傷自個兒的自尊心了。

    「反正你就戴嘛。」問秋晃晃腦,隨意地說:「好不容易能出來逛逛,當然要買些紀念品嘍!」

    「別說得自己像個可憐的囚犯嘛。」瑞雪實在無奈,有點不喜歡他影射瞿鋈是個限制住他行動的霸君。

    「我不像嗎?」他忽然站定,十指分別夾住兩頰往下拉,美目瞇成宛如黃發之人般迷濛無神,用低啞衰老的語調說:「我可不想老到鶴發雞皮時,孫子問我什麼是冰糖葫蘆,我卻說不出口,只當作是將葫蘆切半,裡頭塞進冰糖,以為是調味赤,當場笑掉大家大牙哩!」

    他的表情和語氣使瑞雪忍不住笑起來,細細分析他的意思也覺得不無可能,到時已是耳順之年的老人卻被垂髫小毛頭給取笑,那實在是件殘忍的事。可是,有這麼離譜嗎」

    「四季織是位於鳥不生蛋的荒效野外嗎?一些輕鬆可見的小吃到那兒全變成山珍海味啦?」她挑起眉。不然他怎麼這麼嚮往擁有各種玩意、各種吃食,和喜歡熙熙攘攘的市集呢?

    「心愛的妹子,你有所不知啊!」他十分淒涼地歎口氣,眼光幽遠地望著前頭的冰糖葫蘆,一面說得克制口水流滿地,一面還得裝副道貌岸然的樣兒,語重心長地說出他這幾年來的「含辱負重」。「四季織雖然是在半山腰,離平地不會很遠,但來回也得半天時間,你會為了一根糖葫蘆而花半天的時間在路途上嗎?況且山路崎嶇,怕走到一半就腰酸背痛,不得已放棄了;再說,四季織裡的日常用品有專人地購買,根本不勞我費心。當然,四季織裡也有些小孩,可是呢,儘是一些嗷嗷待哺的嬰孩,較大的孩很奇怪地都不喜歡吃糖葫蘆,反倒喜歡放紙鳶,瞧一張紙做的東西飛上天,他們居然可以大驚小怪,叫得像什麼似的,俺——」他拍拍胸脯,非常慎重其事,一字一定清清楚楚、用力地由齒唇間迸出:「二、十、三、歲了,怎麼可能跟那些小毛頭失態地玩在一起呢?」高高昂起頭,他驕傲地睨睥矮他五分公的瑞雪。

    瑞雪隨意點個頭表示贊同他的說法,也不想挑他的語病;如果他認為二十三歲的「人」喜歡糖葫蘆是天經地義,而小孩喜歡放紙鳶是不正常的事的話。少費點力氣比劃,就隨他去了。

    可是她忽略了一點,問秋可不是個那麼好打發的人。

    果然,問秋不滿意她的敷衍了事,右手臂由她頸部一勒往自己收回,左手輕佻地扳扳她下巴,美目微瞇,惡劣地瞄準純真的雙眸。

    「你的表情令俺很不滿意喔!」

    瑞雪在心底歎口氣,這像二十三歲男子該有的稚氣和行為嗎?

    「那我該有什麼表情呢?」

    「嗯——」他很認真地思索了下。「最起碼別讓我覺得自己很幼稚嘛。」

    哇,那可難了!瑞雪霎時愁雲慘霧。

    「你這是什麼表情啊?」尖起音調,問秋扁起嘴鬆開手臂。「喜歡吃冰糖葫蘆的又不是什麼罪大惡極的事!」不服氣的辯駁!

    瑞雪笑了笑,拍拍他的頭,似在安撫調皮的小狗。

    「喂!你很藐視我喔!」當下像矮了一截似的,他受辱地低叫。

    「前頭有冰糖葫蘆,買幾根來吃吃吧。」有時還是得顧慮到他的自尊心才好,而轉移注意力乃上上之策。

    問秋立刻變換表情,一臉諂媚地望著她。

    「好啊,好啊。」熱烈的語氣使瑞雪不由得再度在心底歎口氣。

    兩人並肩走到販賣冰糖葫蘆處,仔細挑選後,才要伸手拔起糖葫蘆,一個突兀的女聲忽然插入,要包下全部的冰糖葫蘆。

    問秋張大眼瞪向那名女子,那名女子意識到有人看她,也轉過頭回視,眼裡有抹傲慢。

    「你……你憑什麼全包下啊?」問秋氣得哇哇大叫:「老闆,我要兩根冰糖葫蘆!立刻拔給我!」

    女子一手拍掉老闆伸向糖葫蘆的手,倨傲地昂起下巴,不可一世地朝問秋道:

    「本姑娘有錢不行嗎?你慢我一步買就認命!而糖葫蘆現在是我的了,要買就得向我買,不過——」她笑,看起來驕恣又傲人。「本姑娘不想賣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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