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無言問情

第9頁 文 / 方穎

    問秋聞言,俏臉立刻垮下來,無辜地盯著師父。

    「師父,你也知道問秋本性就膽小嘛,況且他們山賊個個凶殘毒辣,刀刀致命,我的功夫還沒練到爐火純青的地步,當然會怕嘍。」

    「平日叫你練功夫就會偷懶,這會怨誰?」

    問秋縱肩,不再吭聲,怕被修理得更慘。

    五個時辰後,馬車到達「乘涼鎮」。

    他們在客棧開了三間房,吃過晚膳後便各自回房歇息。

    瑞雪脫下外衣,除去中衣及肚兜,將嬌小白皙的身軀浸入木桶中沐浴。

    連日來都沒能好好休息一番和清洗身子,精神上免不了有些許緊繃,現今泡在暖暖的水流中,精神完全鬆懈開來,連心情也好了許多,紅菱似的嘴角不由得往上揚。

    圓巧的手指輕點水面,燭光閃閃,水波映著浮光耀金,她閉起眼睛,玉手置於邊緣,頭顱靠著雙手,像沉陷在冬日暖陽的洗禮。

    正當睡意侵襲腦部,催人欲眠時,敲門聲乍響——

    瑞雪一怔,趕緊踏出大木桶才要穿上肚兜,敲門聲再度響起。是誰呢?她咬下唇,拋下肚兜連忙胡亂套上中衣,光著腳丫子跑去開門。

    「雪兒。」是瞿鋈!他手持一包藥,一副神情氣爽地站在房門外,連穿數日的白衣也換成蒺衣,看樣子他甫洗滌完畢。

    她笑了笑,身子藏在房門後,僅露出一顆頭顱。

    「你尚未洗澡嗎?我特地拿來一包沐浴花香給你。」揮揮手中的藥包,喜怒不形於色的他唇角掛著一抹微近於無的弧度,走進房裡,直往屏風後的大木桶走去。

    爾後,他瞧見屏風上的外衣和肚兜呆了下,略有遲疑地回頭看向奔來想遮掩那些衣物的瑞雪。

    「你洗完了?」他問得有些愚蠢,因為沒有人洗完澡後會只著中衣在房間跑來跑去。

    瑞雪搖頭,黑緞般的長髮以細繩子束成一捆置於腦後,與潔白的中衣形成強烈的對比。

    「我打擾了你?」

    瑞雪再搖搖頭,走去他身邊,接過藥包拆開,將裡頭的花瓣盡數倒入木桶。

    「謝謝你。」她撥弄著花瓣,香味混合水味,立即撲鼻而來,是一種清淡的花香味,忍不住,她笑開了。

    「你慢慢洗吧,我先走了。」

    瑞雪跟在他後頭要送他出去,手中拿著一片花瓣在鼻間嗅著。沒有水混合,香味顯得十分濃郁,接近刺鼻,皺起細眉,她忙著將花瓣移開;眼前的瞿鋈忽然站定,她一時不察,硬生生撞到他的手臂,秀氣的鼻子馬上通紅,擴散出一種疼痛的訊號。

    「你沒事吧?」瞿鋈盯著她逐漸濕潤的眼眶及通紅的鼻子,關心地問。

    瑞雪向他苦笑了下,摀住鼻子蹲下去。實在不知該如何回答他,說沒事,她的鼻子又痛得要命;說有事,又好像沒那麼嚴重,所以她只有選擇笑——笑得淒慘來表示她撞得不算嚴重卻又痛得要命的可憐鼻子。

    可是這樣模稜兩可的答案卻教瞿鋈摸不著頭緒,略皺眉,他實事求地輕扳開她的手,以食指和中指輕柔地在她鼻頭微壓住旋轉,奇異地,鼻子似乎有和緩疼痛的現象。

    「現在,鼻子還好吧?」淡褐色的眼瞳親切地注視著她,不若形於外的冷冽。

    瑞雪眨眨眼,雙手圍住弓曲的雙腿,乖巧地點頭。也許……有這樣體貼的夫婿也是不錯的,雖然看起來十分無情且淡漠;也有點太過俊逸出色,容易招惹一些花蝶到處飛,可是——他的善解人意、體貼和包容,在在都令她心嚮往之,有一種想將他偶爾表現出來的溫暖佔為己有的感覺,不讓任何人分享……

    「怎麼一直看我?」他揚起眉,目光移下,忽地目光變得深沉,隨即仰首看上空。

    瑞雪奇怪著他的舉動,也跟著他看看上空有啥東西。沒有哇!這間客棧雖位於城鎮之內,卻背靠樹木森林處,四周有些小餐館,及廟宇,在晚間十分寧謐安靜,只有蛙鳴蟲叫聲伴著清風拂過樹葉的沙沙聲響,她進房後一直沒打開窗,所以不可能有什麼蟲子或飛鳥跑進來,那——他究竟在瞧些什麼呢?

    她納悶地垂下眼光,無意間掃到自個兒的前襟,不知何時,原就寬鬆的中衣因靠壓住大腿而敝開,胸前的小巧圓弧一半曝在外,欺霜賽雪的皮膚上披著黑亮的秀髮,構成一副性感誘人,惹人遐思的畫面。

    臉頰立即竄上火熱,喉間發出低啞的單音節,緊拉緊前襟,吞了好幾口口水才手指微顫地比出話來——

    「你……看到了?」最糟糕的是,她居然沒多大的難堪及羞怯,娘親若還在世,定會好好叱責她一番的。

    「嗯。」瞿鋈輕答,看她的眼眸十分自然,像是常瞧見女孩的身體似的。

    她心裡有些不舒服,面對他這麼雲淡風輕,反倒不知該如何反應了。起碼……該有一些不自在吧。

    「我想……我得去洗澡了——」從未問過他有無娶親,要是有,怎麼辦?其實,他即使有娶親又如何呢?不明白思及這問題時心頭那抹失望為何。

    她怔怔地走向屏風後,聽見房門合上聲,突然覺得房裡的氣氛和空氣流暢度不太夠,胸口有些悶悶的。沒多加注意印在窗紙上的黑影為何,便粗心大意地推開正對樹林的窗戶,不意——

    一條長有十五來尺的大蛇盤旋在樹上,如臉盆大小的頭因窗欞旋轉的「咿喔」聲轉過來,朝她吐著殷紅的舌頭!

    她大驚,張大嘴卻只能發出低微的ㄏ聲調,臉若紙白地急退幾步,撞倒了繪有花卉的屏風,發出巨大聲響。

    她睜大眼盯著倒地的屏風,心慌意亂地不曉得該先關上窗還是先扶起屏風。忽然房門應聲而啟,聞聲趕來的瞿鋈看見大蛇後立刻狠狠擰起眉頭,快速地移至她身後,沒有第二句話馬上快若閃電地合上窗戶,再幫她將屏風立起。

    「你還好吧?」瞿鋈拿起外衣披在面無人色的她身上。

    瑞雪拉著外衣將臉蛋埋入他懷中,嬌軀止不住地顫抖。

    「果然嚇壞了。」瞿鋈拍拍她緊繃的背部。

    她的手緊摟住他的腰,雖然無法完全密合,但仍感受得到她急索安穩靠山的無助需求;一個涉世未深的女孩子哪禁得起這般驚嚇?連他這個長年在外頭尋覓藥草,瞧過不少珍禽異獸的人都忍不住對大蛇的龐然感到不可思議,更遑論她了!當然,她不能讓人永遠保護一輩子,必須獨立堅強起來,可是……任人瞧見她驚嚇成這模樣,絕不會再理會那什麼獨立堅強的狗屁道理了!

    當初以性命在江湖殺出一條屬於自己的威信,建立起四季織,專門收容一些江湖上赫赫有名卻有意退隱埋名、身懷絕技的好手,時至今日,位踞敏達山腰的四季織為一些為非作歹的壞人所忌憚,染布房生意蒸蒸日上,他的冷血淡薄足以令人聞風喪膽,也因此,為天下第一的山賊幫派——包干達的山賊頭頭才欲招攬他為旗下猛將。豈料一言不和後大打出手,山賊頭頭因此命歸黃泉,繼而山賊們全伺機而動地想「解決」掉他。

    一直以為自己的定力夠、夠冷凝,即使尋尋覓覓了十年,終於找到那個當年被他一刀刺喉的女孩也仍可一樣無情,但他錯了!牽掛了十年,昔日那個年稚的女孩也出落得亭亭玉立、花容月貌,想要斬草除根的決心一再地被動搖,以致她的生命仍延續至今——

    他在遲疑什麼,她的命猶如可在他掌握中把玩,只要他五指合握……一條美麗的性命便會在世上消失,他卻一而再,再而三地姑息沉默;他是江湖上冷若寒冰、無情嗜血的瞿鋈啊,竟然也有一條他不忍心奪去的性命,這豈不是要讓江湖中人恥笑了嗎?

    「你……別怕。」他的音調低沉地奇異,眸子浮現一些漠不關心與絕滅的訊息。「先泡泡澡,讓身體放鬆一下,沐浴花香還有舒緩神經、消除疲憊的功用。」他不能再對她付出仁慈了,她可是他這幾年來幾欲撲殺的目標啊。

    「你……陪我好嗎?」她的手緊扯住他的衣角。「我怕……」

    「不用怕,大蛇已經關在門外了,它不會躍穿紙窗來傷害我的。」他強抑住想撫慰她的慾望,也企圖讓自己的語氣趨向冰冷。「我先走了。」

    瑞雪更加緊牢地抓住他衣用,沒有放鬆的意思,大眼睛噙著一抹淚意,不需言語,的柔弱姿態足以令每位男人愛憐心疼無比。

    瞿鋈注視著她,久久,歎口氣。

    「雪兒,你不能這麼依賴我……」

    語意未結,瑞雪的整個嬌軀已經往他胸膛傾靠去,小小的身體在寬闊精壯的壁彎裡謀求安全感。

    他看著依偎在胸前的黑色頭顱,秀髮間散落清香,顯露出她心來的無滯及清澈,不明白男女碰觸在一塊兒會發生什麼事,也不明白男人對女人的感覺不可能乾淨無垢;深居簡出迫使她單純又天真,他該慶幸抑或悲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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