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芙蓉
「你——」聽明白她話中有話,他首次正視這伶牙俐齒的大膽女人。
「自方才妾身失禮舉止到公子出言訓誡為止,公子說了一百零五個字,而妾身不曾回嘴,公子指責妾身嗦,公子豈不更長舌?話已至此,恕妾身不奉陪。」松雪驕傲一揚首,結束她的快活反擊,自顧自地回身就要離去。
「你如此倨傲,不怕惹禍上身?」冷不防他鐵腕閃電擒住她纖手,瞇起眼眸細細打量她,玩味眼神鎖住那張好強小臉。「你可知激怒我有何下場?」
「呵呵,公子既已原諒妾身最初的無禮,再動怒,就是出爾反爾、言而無信。況且公子不早認定妾身乃無禮笨拙的愚蠢女人?和妾身計較豈不壞了公子尊貴、聰明、仁德的高尚節操?」
在他銳利目光梭巡下還大膽反諷他,其實松雪暗裡卻有些恐懼他可能將會對她做出的未知舉動,但有些話她就是不吐不快。
「當然,公子若要承認自己度量狹窄,硬是不放過妾身,意圖乘機欺負妾身弱小無助,妾身只好認命。」末了,她還是藉機損他。
「弱小無助?」他被她一席話說的氣也不是,不氣也不是。
他總將女人當成平庸無能的米蟲,不過此刻他卻不免懷疑眼前這口舌尖利的小女人是個例外。「好一個狡詐姑娘。」少見,確實少見。
難得有女人敢如此與他頂嘴抗衡。於是他對女人只懂唯唯諾諾、順從附和的印象改觀了些;可心裡就是不太舒坦。
「你說的不錯。跟個女人還要計較什麼呢?」一把甩掉她的手,他冷笑一聲。
「你走吧。」
「呀!」被他輕輕一推,先前繃緊全身的蒲松雪霎時失了重心,一股腦兒向後跌去,就這麼不偏不倚的失足踩了別人。
「女人!你不長眼睛啊!」讓蒲松雪踩個正著的錦衣公子,轉頭厲聲咒罵;但一見到對方是個標緻美女,不免淫心頓起;凶蠻的一把捉住她玉臂。「你可踩痛哥哥我了,小美人。說吧,該怎麼賠?」「對不起,我——」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一句對不起就能解決?小美人,這誠意不夠。我看,就拿你自己來抵吧。」
錦衣公子揚手招來幾名同伴,說著說著就將松雪包圍起來,打算強硬帶走她。
「你們快放手——」松雪一時反應不及。
面對遠比她孔武有力的幾名大男人包圍上來,她雖想冷靜思考退路,奈何手腳均被鉗制住的現實令她有些慌亂,便只顧掙扎,想盡快逃出這身不由己的困境。
「瞧,惹禍上身了不是?現在你該知道,並非所有人都能容忍你的莽撞。」
他笑得低沉嗓音傳進心焦不已的松雪耳中,彷彿正等著看好戲。「怎麼?要我救你嗎?」
「小子,你少管閒事!」色慾薰心的惡人們壓根沒分神注意,這名在一旁袖手旁觀的男子是哪來的角色。美食當前,他們只急著大快朵頤。
「誰要你救——呀!」松雪才固執的開始想找法子掙脫,卻發現她雙腳忽然騰空,驚覺自己霎時已被人扛上肩頭、將被帶走!
「要我出手,你就開口求我。」他好整以暇的雙手抱胸,作勢轉身。
「你這趁火打劫的小人!」這是松雪最後一句完整的話。她不想屈服這群下流賊人,卻也不願屈服狡詐的他!但、但、但——她別無選擇……
「你再不求,我可是真的會走……」他話未完,發現她原先抗拒的怒罵聲驟然消失;猛一回頭,就見她被人摀住檀口無法發聲。
幾個猴急公子哥兒帶著嬌小的她擠過人群消失在暗巷,他只來得及捕捉到她那又怨又怒、盈滿不甘的脆弱眸光。
他大可不用搭理這件事,反正她是死是活與他無關,不過是個萍水相逢、惹他惱怒的陌生女人。可是他突然發現……
就算這女人是麻煩,這女人是廢物,但他——偏是無法坐視不管!
「該死!」
***
「身為八旗貴胄子弟你們不覺得羞愧嗎?」蒲松雪厲聲尖叫,一面不忘打掉正逼近她的那些毛茸茸噁心手掌。
由他們服飾研判,想必出身必比一般旗人還高些,可這些公子哥兒們竟然光天化日之下企圖強擄她?
待她平安回府,一定要向阿瑪告狀!
不過現在她得快想對策逃脫!說什麼她也絕不願意不明不白的讓這些無恥的登徒子得逞!
松雪此時只恨自己沒跟著蘭樂和竹影她們學些護身武術,否則還會被困在此地束手無策嗎?要換成竹影,早將這伙賊人打得滿地找牙,跪地求饒。
「既知咱們出身不同,你就乖乖依了吧;我阿瑪乃當朝四品通政使副使,你若能讓哥哥我覺得滿意,我會考慮帶你回去當我第六房小妾。」
看松雪一身樸素衣裳,這些目無法紀的歹徒誤把松雪當成尋常民女,姿態更為狂妄。
大清階級制度嚴明,同樣是犯罪卻只因出身不同就有天壤之別的處刑結果。這些人也就仗著自己家中有權有勢而不怕律法懲罰。
反正欺負這樣一個小女子,最後不論被戴上哪種罪名,罪刑一折再折,頂多花錢了事,簡單擺平。
「我阿瑪可是當朝大學士!」要比出身,她這還怕輸人嗎?
「哈哈哈!你阿瑪是學士,我阿瑪還皇上哩!」當松雪只是隨口扯謊,公子哥兒們一個個笑得樂不可支。
「放肆!誰跟你們是兄弟?」
冷傲聲音穿過暗巷,就連幾個公子哥兒還沒看清楚來人是誰,其中一人忽地發出淒烈慘叫,松雪瞠目結舌的看著一條手臂就這麼血淋淋的斷在地上;不是被利刀所傷,是當場給擰斷的!
「你——」松雪呆望著出面救她的他;雖然方纔他倨傲自大的狂妄態度令她發火,但此時松雪心頭對他是懷抱一份感激。可是……
「可惡!」發現同伴受傷,通政使副使之子瞬間也沒意識彼此懸殊武藝,早氣極衝上前揮拳擊向那膽敢壞他們好事的不速之客。
「自尋死路。」他瘖啞冷笑,先前曾對她顯現的那份難得寬容,全然不復存。
電光大石間,他旋身疾踢將第二人踹飛老遠,再一記反肘擊中第三人下顎、面不改色的聆聽對方門牙慘遭盡數擊斷而發出的模糊淒厲哀嚎,接著他正面擋下仗著父親權勢作威作福的通政使副使之子凶狠一拳。
最後他輕鬆抬膝踢去、使勁直擊對手腹部,力道之猛令對方當場嗆咳出血;此時他仍無收手之意,眼看他毫不留情手刀劈向對手後頸——
「住手!他們罪不至死!」
松雪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替這些歹徒說情,可她就是不想見到他變得如此陰狠噬血!
八旗入關之前那份未歸化的剽悍野性在他身上依稀可窺見。
她背脊忽升寒意,打從心底有些畏懼他的殘忍。她早隱約感覺他並非尋常人,但她寧願他只是那樣一個愛拌嘴的貴公子就好……
她是感激他肯不計前嫌幫她,可卻不想見到他為她雙手沾染血腥!
「你自身難保,還想救人?自不量力!」他雙眸微瞇,神色危險;當他停下手的同時,眼角瞄到那幾名歹人半跑半爬的逃出冷巷,也懶得再追。
「那些人意圖對你不軌,你可別弄錯誰是誰非!」想到假使他真掉頭不管、她可能遭受凌辱之時,就讓他產生莫名衝動想處置那群口無遮攔的王八蛋!
「我不是護他們,我護的是公子你的名聲!同為官家子弟,事情鬧大對哪一邊都不好,我……不想公子為我負罪。」
松雪注意到他手上玉扳指在剛剛一場拳腳中碎裂,還割傷了他的手,讓她不免有些內疚。
「你擔心我?你不怕我只是個趁火打劫的小人?」
他還真不是普通的會記仇!松雪意外發現自己彷彿漸漸懂了他那心高氣傲的表達方式。他似乎不擅長說動聽的話,可性格也非她初始猜想的那麼……
「我不怕,公子真要趁火打劫也太費力了。」
緩緩站直身子,松雪走向他;抽出懷中方巾,不避諱的拉過他指掌,為他輕輕拭淨傷口並開始包紮他的傷。
有一瞬間他想抽手、卻仍接受了她的好意,不曾退避。即使不加理會,一時片刻就能痊癒的小傷,他本不當一回事;但他卻不由自主想享受她的溫柔。
「知道嗎?京城看似繁華,角落中卻隱藏許多危機,你對人不該毫無防備。你該放聰明些。」
松雪輕柔撫觸突然像在他身上燃了火;這麼近的距離之下,他即使屏氣不理也無法不察覺她週身那道自然散發的清甜香氣。
這回仔細瞧她,先前令他驚艷的絕艷容姿更添幾筆柔順媚惑。
「是,我會謹記公子教訓。」
雖然松雪多少感覺得到他嚴詞厲色下藏有難解關愛,但她還是揚起一抹不馴之心,就趁著末了結縛方巾時,暗暗使足吃奶之力用勁一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