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梵容
嚴司煒重重的坐在床邊,生氣的抓著頭髮。許久,他長歎一聲說道:
「你走吧。」
「不!」余亞樺頭搖得像波浪鼓似的,她匍匐到嚴司煒跟前,攀著他的膝蓋央求:「求求你,我再也不會做出讓你生氣的事,請讓我留下來!」
只要能夠繼續陪在他們身旁,她不在乎失去自尊!
嚴司煒臉色凝重的站起來,走到窗邊,從玻璃的反映,看到余亞樺仍然跪在地上。
他完全被這個女人弄糊塗了!她到底為什麼一定要留下來?
「給我一個理由。」
余亞樺把握最後一絲機會,戰戰兢兢地說:「我最後一次跟書婷碰面的時候,她曾經提過要讓澄澄當我的乾兒子。」
看到嚴司煒揚起眉未置可否,她必須讓他相信她所說的!
余亞樺深吸一口氣,繼續說下去:「我是真的很喜歡澄澄這個孩子,所以,我希望你能夠讓我留下來代替書婷照顧澄澄。」
在他銳利的審視下,她屏息等待宣判。
過了好久,嚴司煒低沉的聲音才傳來:「你可以留下來。」
余亞樺欣喜萬分的道:「謝謝!謝謝你!」
嚴司煒臉上的寒冰未退,他譏誚的說:「不過,書婷可沒有要你替她盡為人妻子的義務吧!以後不准再褻瀆我的妻子了。」
褻瀆!多麼傷人的字眼!她卻無法辯駁。
惡毒的話語,將余亞樺的心撕成碎片。她顫巍巍的走到門邊,故作堅強的點點頭,低聲的說:「我知道了。」
瞪視著緩緩關上的門板,嚴司煒無法理解自己的心軟。
他當然不會相信僅僅只為了喜歡澄澄,就可以讓她義無反顧、拋下尊嚴的苦苦哀求著要留下來。難道只因為余亞樺擁有酷似書婷的眼神,就讓他狠不下心趕走這個意圖不明的女人嗎?
嚴司煒的眼神在望向牆上照片裡的書婷時不再狂怒。只有書婷才能佔據他的心,其他的人就連片刻停留都是多餘!
想起她的笑、她的溫柔、她的善良……回憶像巨浪般洶湧而至,嚴司煒才赫然發現,早在書婷意外死亡之前,他們就很少談天了。
從什麼時候開始,書婷不再喋喋不休的纏著他、跟他說白天家裡發生的瑣事?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變得很少打電話煩他?
是他在忙於拓展公司業務的時候,是他一次又一次的拒絕她的接近。在書婷好意想要幫忙時,自己是怎麼樣告訴她的——
「外面的事你不懂,也不需要懂。你只要照顧好澄澄,讓我無後顧之憂就好了!」
老天!是他親手扼殺了書婷的巧黠活潑,殘忍的要她做個唯唯諾諾的應聲蟲!
在他滿足了書婷物質上的需要時,卻徹底忽略了她精神方面的需求。
嚴司暖悲哀的發現,或許死亡對書婷來說,反而是種解脫,一種能夠徹底逃離他的解脫!
既然他曾經殘忍的封閉了書婷,那麼他也該封閉自己作為贖罪。今後所有的歡欣愉悅對他而言都是罪過、不該擁有的,只有這樣,他才對得起書婷。
***
第二天一早,嚴司煒一下樓就有一陣香味撲鼻而來,雙腳不聽使喚的走進餐廳,這才發現桌上留著一份早餐,是他最愛的法國土司以及一壺濃郁的咖啡。
是余亞樺自己爭取要留下來的,不是嗎?那麼他坦然接受她的服務也是理所當然的。如果她以為這樣的示好就算是懺悔,那麼她就錯了!
心裡隱約有道聲音在笑他的表裡不一。經過昨天那一段欺騙,他有十足的理由趕走她,卻選擇相信她警腳的借口。
他不願意承認的是,余亞樺的確成功地假扮了書婷,讓他嘗到只有書婷能夠帶來的難以言喻快感。但是,那畢竟是不該發生的錯。
在他心中,沒有人能夠取代得了嫻淑聰慧的書婷!
倒了杯咖啡,享受濃厚的芳香,焦苦的氣味由喉頭緩緩流下,滿足了他挑剔的味蕾,她煮咖啡的功力可以媲美書婷了。
三兩下,嚴司煒就把盤中的法國土司解決殆盡。由於書婷的好手藝慣壞了他,因而養成他嘴刁的習慣,久而久之,他就鮮少在外面用餐了。
在還沒結婚之前,書婷也是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嬌嬌女,什麼時候學會了這一手好菜?是為了他偶然間埋怨外面的東西吃都吃膩了,她才努力的去上烹飪課嗎?
而余亞樺年紀輕輕的,廚藝倒是不凡,做出來的回味也酷似書婷。
嚴司爆冷哼一聲,如果她還打算用食物來取悅他的話,那麼她是大錯特錯!對他而言,書婷是獨一無二的,而她余亞樺不過是個廚娘,如此而已!
環顧陳設一如往常的餐廳,空氣中瀰漫著相同的氣息,恍惚間,嚴司煒幾乎以為書婷還在這個家裡、還在他的身邊。
書婷……你可知道我想你想的心都痛了!你怎麼能夠這麼殘忍的離開!?
余亞樺就這麼闖進餐廳,硬生生的撞見傷痛的他。
她不由自主的伸手想撫去他眼裡的哀傷,手卻在半空中被嚴司煒粗暴的揮開。
「拿開你的手!」
「我……」他的兇惡讓余亞樺有些難堪,「我沒有惡意,只是想安慰你。」
「安慰?」嚴司煒尖酸的說,「你不去做慰安婦真是可惜了!」
在他的眼裡看到不屑,余亞樺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只能茫然的呆立在那裡。只怪自己一看到司煒難過,就把他昨天晚上的警告拋到腦後。
「告訴你,除了書婷,我不會再對任何女人動心。昨天的事,我不希望再發生。記住,書婷是不容你褻瀆的。」又一次的強烈指責後,嚴司煒高傲的離開,任由神色慘然的余亞樺愣坐在地上。
這就是心痛嗎?
她從來沒想過要跟死去的自己競爭,也不曾奢望丈夫會像兒子一樣毫無芥蒂的接受全新的她再次出現。只是,就連想要默默的待在身邊繼續照顧他都是奢望嗎?
如果自己不曾消失,那麼昨天的恩愛就是夫妻間最美好的記憶了,為什麼不過是換張臉、換個身份,愛她的丈夫就認不清、辨不出了呢?
悲哀的是,除了逆來順受,她什麼也不能說、不能解釋。
第四章
一整個星期就在嚴司煒及余亞樺存心避著對方的情況下悄悄過去了。雖然住在同一間屋子裡,但是他們並沒有任何的交集。
余亞樺總是利用嚴司煒上班的時間做好家事,並且在他回家前跟澄澄吃完晚餐,再留下滿桌溫熱的菜,母子倆躲回澄澄房裡說故事。
幸好嚴司煒是個重視規律的人,除非是突發狀況,否則他的作息時間多年始終沒有變過,因此余亞樺能夠準確地拿捏他出門以及到家的時間。
對於她顯而易見的迴避,嚴司煒同樣吁了口氣。他們之間還算是陌生人,除了她的名字、年齡、職業,其餘的他都一無所知,雖然曾經有過最親密的接觸,但那畢竟是一個錯誤。
只是,他驕傲的心卻不肯承認自己隱約有種被忽視的感覺。
被忽視了嗎?夾起桌上的鐵板牛柳,嚴司煒心裡有股暖流流過。她似乎知道他的所有喜好,每天的早餐、晚餐總有幾道他愛吃的菜色,而那個用卡通餐盤裝著的莧菜魚羹,應該是澄澄的吧!
嚴司煒研究起餐桌上的五菜一湯:鐵板牛柳、鹹酥蝦、絲瓜蛤蜊是他的菜,莧菜魚羹跟香菇肉球用可愛的餐盤裝盛,想必是為了引起澄澄的食慾;而雙色蘿蔔湯則是他們父子倆共同的愛好。
那麼——亞樺呢?她喜歡吃的菜是什麼?
突然發現自己做了件極無聊的事情!夫妻多年,他從來沒有費過心思去觀察過書婷愛吃、或者討厭吃什麼。反正家裡的事書婷自己會決定,他只要忙著在公司運籌帷帽就行了。
對書婷的溫柔賢慧,他一直視為理所當然,從來沒有感激過她為家裡付出的一切。每次沉澱思緒回想起過去的種種,嚴司煩就覺得自己可惡透了!
在不知不覺間,亞樺的影像常常與書婷重疊,是因為亞樺不求回報地默默付出嗎?她為什麼要這麼做?這對她有什麼好處?
「爸爸。」澄澄怯生生的開口,打斷了他的迷思。
「什麼事?」意識到澄澄瑟縮了一下,嚴司煒放柔語氣,「澄澄不是上樓準備睡覺了嗎?怎麼下來了?」
「明天是星期天,澄澄想出去玩,爸爸好久沒有帶我們出去了。」
嚴司煒想了一下,明天沒有事,而且他的確很久沒跟兒子相處了,「好吧!你想去哪裡?」
「澄澄要去摘橘子,上次毛毛他爸爸帶他們全家去摘了好多好多的橘子喔!」澄澄雀躍的說。
「好!明天就帶你去摘橘子!」看見兒子的喜悅,嚴司煒的心情也跟著好轉。
「耶,好棒!」澄澄滿是期待的請求,「那阿姨能不能跟我們一起去?」
「阿姨也想要去嗎?」
「澄澄想要阿姨跟我們一起去,可是阿姨說要先問過爸爸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