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子晴
母親歎了一口氣,他並不知道,母親這口氣,充滿了極深的幽怨及憤恨。
「棣兒,這世上沒有可以相信的人,尤其是青棠和他的母后,為什麼你總是不明白?」母親將他輕輕地摟進懷裡,歎息聲悠悠不絕地縈繞在他耳邊。
「我知道……孩兒下次再也不會惹妳生氣了……」他撒嬌地說道。
「不!你永遠也不會懂的,除非……」母親的聲音越來越小,而他也因為哭累了,不知不覺地依在她的懷裡睡著了。
直到深夜,他被大力地搖醒,只見躺在身旁的母親拿著一把冰雪般的利刀,用著異樣的眼光看著他。
「娘,妳不睏嗎?」他被母親雙眼閃爍的危險氣息和那把匕首嚇到,所有的睡意全都一掃而空,恐懼的情緒盈滿整個心頭,顫抖地問著。
「棣兒,娘希望你記住一件事,就是恨死青棠及那個生他的賤女人香乙人,為娘報仇,因為是他們倆讓娘無法繼續苟活下去,也不能永遠陪在你的身邊,等你長大……」
他並不懂母親所說的話,卻被她奇異的舉動驚得一動也不動,只是瞪大眼睛,愣愣地看著對他說完話後,瘋狂大笑的母親。
冷不防的,母親舉起那把利刃,毫不猶豫地往自己的心口深深地刺了進去……
觸目驚心的鮮血從她拔出雪刀的缺口直噴了出來,他被嚇得神魂俱失,用盡全身的力氣拚命地尖叫,放聲大哭。
滿身血紅的母親睜著比平常更為圓大的雙眼,伸手抓住他細瘦的手,一字一字地顫聲囑咐,「棣……兒,我要……你、永遠……永遠……記、住、今、天,不要……忘了……我剛剛說的……每一句話……長大……之後,為我……報仇……」
強忍劇痛的她,尖銳的指甲掐入他的手腕,滲出一顆顆殷紅的血珠。
「哈!哈!哈!冉仲天,我要你……對我的薄倖,付出……慘痛的……代價,一個……你、永遠……永遠……也想不到的……代價……哈!哈哈……」失血漸多的她,帶著逐漸微弱的恐怖及悲憤的笑聲和淚水,離開了人世。
他一直大哭大叫,直到喉嚨喊破,如刀割般的劇痛,仍不能使他放棄用沙啞的聲音喚來一份救助,直到天空露出魚肚白,他才放棄這徒勞無功的叫喊,腦筋一片空白的他,只能一直看著已僵硬死去的母親。
那雙死後卻未闔上的眼睛,滿佈著無限的怨恨及不甘,如此清晰、深刻地烙印在他腦海裡,直到現在……
冉朱棣摸摸手腕上那五個被母親掐進肉內,所造成的圓形傷疤,這五個永不消失的傷痕,一再提醒他自己身負的「使命」。
是的,他要報仇,讓所有對不起他的人都嘗嘗他所遭受的痛苦……
「父王?瞧你說得多親熱,在這場遊戲中,你不是也把他當成敵人嗎?」香若薰放下蓮子盅,拿起隨身的手帕輕輕揩著嘴角,好整以暇地嘲問道。
和他同樣帶著酸澀及陰毒語氣的她,更將他推入殘酷的記憶裡。
是的,他恨父王,因為父王和香乙人、青棠一樣,都是逼死他母親的兇手!
從他有記憶開始,他便只有母親的陪伴,他的父王……狠心地將他和母親置在冷宮中,過著無人聞問、無人關心的日子。
母親死後,在他十一歲那年,無意問,他發現了一本屬於他母親的手札。
在那本手札裡,除了怨恨,似乎找不到其它的情緒,但他卻在字裡行間發現,母親雖然怨恨父王,但那藏不住的愛意,卻自然地流洩而出……
看完母親的手札後,他下定決心,要報復天邽皇朝帶給他和母親的痛苦,尤其是那個賤女人香乙人及青棠……
但是對於父王,他卻無法真正地恨他。從小他便沒有父王的疼愛,對高高在上的父王,總有一份深切渴望的孺慕之情,所以,他將所有的恨完全投注在青棠及皇后的身上。
他發誓,他要不擇手段地奪得王位,然後……
帶著冷冷笑意,冉朱棣的眼裡閃著可怕眸光,逼視故意惹他生氣的香若薰。
「這是我和他之間的事,用不著妳管!」他截斷她的話,表示拒絕再談。
「那雪歡呢?她不也是你最恨的人之一嗎?」她將精銳的目光移到他的眼眸,欲探尋他即將說出口的答案的真實性。
「她?」頓了一會兒,他冷冷地再問:「妳說她?」
「對!就是她!」香若薰將眼光定在他面無表情的臉上,梭巡其中一絲一毫的變化。
「妳這不是明知故問?」冉朱棣避開這個詰問,不想給予正面答覆。
「怎麼?不敢回答嗎?還是不想說謊?你騙得了別人,騙不了和你從小一起長大、和你朝夕相處的我!這些計劃的目的,都被你戴上冠冕堂皇的理由,但是,這些都不是你真正想要的,我不是個沒感覺的人,我有眼睛,我會看!」香若薰站起身來,言語咄咄,目光灼灼,一點也不打算放過他。
「好!既然妳說得這麼有把握,但口說無憑,妳有什麼證據?」他直視她,冷刀霜劍般的語氣,不帶一絲溫度或感情,「說呀!妳不是看到了嗎?」
「你……」強壓下心中熾烈的怒氣,她又坐下身子,優雅地端起盅子,喝了一口蓮子湯後,才陰冷地道:「我前天在花園看到你和雪歡在一起。」
「妳跟蹤我!」冉朱棣怒喝一聲,大步向前,揚起的大手本欲揮向她。
但她看也不看一眼,冷聲問道:「怎麼?秘密被揭穿了,想打人?」
放下蓮子盅,她目光轉向他山雨欲來的怒氣。
「你和雪歡一樣,失去記憶了嗎?我跟蹤的是雪歡,不是你!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好像是你下的『重要命令』之一吧?」
「沒錯。但我沒叫妳偷窺我!」他不講理的蠻橫,根本不管道理是否說得通。
「這之間的尺寸太難拿捏了吧!好,只要你一句話,以後你想和她『親熱』的話,我會自動走開,還幫你清除閒雜人等,怎麼樣?」香若薰滿是尖銳的嘲諷,已快抑制不了的怒火,在圓睜的杏眼中燃燒著。
「香若薰,妳別欺人太甚!」冉朱棣一掌打向她面前的蓮子盅,「匡當」一聲,蓮子盅跌個粉碎,濺起的碎片劃破了裙襬。
「我欺人太甚?!冉朱棣,你別忘了你給我的承諾,還有,是你將她……」
「夠了!我不想再聽,妳滾!」他背過身子,微微發顫。
「你別再自欺欺人了,你不能愛上雪歡,下定決心吧!你會成功的。」她放柔了語氣,不想讓他的感情繼續淪陷。
自小,當她見到朱棣那沉痛得不帶一絲感情的眼眸,那不屬於一個小孩子的冷冽氣質時,深埋在自己心底的母性情懷便不自覺地完全被激發出來。
她耐心地試著和可以一整天不說話的他唱獨腳戲,也想盡辦法逗他開心,讓他柔和臉部剛硬的線條。
她好像為他而活似的,花了近半年的時間,才讓他開口對她講了第一句話。
在她開始模糊識得男女之間不同於同性間異樣的微妙情愫後,幼時累積的深厚情感,就轉為複雜的癡狂愛戀,情不自禁地陷入他邪魅中帶有濃厚仇恨的深邃面容中,不可自拔……
她辛苦地追逐他的腳步及身影,企圖以完全的臣服及永無止境的真愛,讓他脫離痛苦。
但是,當她發現,他的笑容只對雪歡綻開時,當時她恨不得撕碎雪歡讓天地為之失色的笑臉……
他難道真的不明白,還是在裝傻?她用盡生命及力量地愛了他十年,他卻將她的真心踐踏在地上,蹂得粉碎。
冉朱棣不發一語,香若薰輕歎了口氣,背過身,閉上眼,一顆淚珠迅速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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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個鳥語花香的早晨,陽光從拱形的窗欞中投射進來,跳耀的光線使得正坐在妝案前梳頭的香雪歡臉如白瓷,烏黑柔順的長髮閃著粼粼的波光。
「雪歡,快來!我變戲法給妳看。」冉青棠的聲音由遠而近,在語畢的同時,也跨進了佈置得柔美典雅的小花廳。
「我今天有些累了,不想出去,我們在這兒聊聊就好。」她放下手中雕刻精緻的小木梳,柔柔地回道。
當冉青棠看到沐浴在日光下的香雪歡時,竟像泥偶般地定在門口,呆愣失神,那雙總是閃著溫柔及笑意的瞳眸,而今卻轉為炙熱認真的目光,令她渾身不自在得滿臉羞紅。
「你呆呆地站在門口盯著我看,是很不禮貌的行為,你知不知道?」被看得不知如何是好的香雪歡嬌嗔道,想藉此轉移他灼人的目光,及自己心裡差點洩漏的不知名情愫。
「哦!對不起……」雪歡仍和以前一樣美麗得炫目,讓他差點吐露從小到大,對她與眾不同的深切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