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娟兒
「妳遇過?」
他還真直接,而且賓果!猜中了,不過沒獎品。
「遇過一次。那是在我小學一年級的時候,經過那次,我再也不敢一個人走過那條巷子了。」我遲疑了很久,才緩緩開口。這件事是我的可怕夢魘,這麼多年以來,它仍不時困擾著我,不時會竄出來再嚇我一次,如同下午在學校的時候。
「可以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嗎?」他眼裡有一簇火花,語氣也有點激動,彷彿這件事對他很重要。
「不!我不想說,那……那太可怕了。」我將臉埋在掌心,痛苦地搖頭拒絕,我不想再重複當年的畫面,那會讓我再度失控。
「好好好,不說!我不問就是了!」
他像是被我嚇到,手足無措的樣子。
「對不起!我不該問的!」
他滿臉悔意,害我也不好意思怪他。其實人都有傷心都有秘密,我也曾踩了他的地雷,不是嗎?
「沒關係!我也太激動了,嚇到你了吧?」我只能反過來安慰他,免得他羞愧而死。
「不!我能理解,那一定是段很可怕的過去,才讓妳如此恐懼。」他搖了搖頭,體貼地說。
我回給他一記苦笑,不知該說些什麼。
「妳很勇敢!」
他的稱讚卻讓我更加無奈。或許吧!我的勇氣就是由那時激生出來,膽小也是自那次後變大的,但當時事情發生後,我足足自閉了一個月,還連續看了兩年心理醫生,靠著無數次的催眠及藥物治療才有了現在的「裴琳」。這件事在我家是禁忌之一,我知道爸媽嘴上不說,心裡卻怕極了我再受刺激,會又回到當年的自閉兒。
「很晚了,我要下去了。」時間像是過了一世紀的良久,我打破兩人間的沉默,開口道別。
「好!等我一下,我陪妳下去。」
他迅速清洗喝過的咖啡杯及用具,將它們歸位後,和我一同走出溫室並關上門。
我這時才想到上來不容易,下去更困難……好高啊!我瞟了底下一眼,雙腳有些打顫。
「我先下去,在下面替妳看著。」他不等我開口,搶先走到消防梯前,手腳敏捷、動作利落地向下移動,彷彿這件事已做了上百次般熟稔。
不到三十秒,或許更短,他已安然落地,並叫我下去。
「快下來呀!別怕,如果有狀況,我會接住妳的。」他張開雙臂發話。
無可奈何地,我只好硬起頭皮走向消防梯。我先抓住梯子兩旁,向下踩住一根橫條,再屏住呼吸,動作遲緩、小心翼翼地將自己身子轉向,猶如上來一般向只壁虎掛在梯子上。成功後,我才鬆了一口氣,又同手同腳地向下移動著……就在我判斷只差兩個橫條,就可以躍下地面,不知打哪兒來探親的「小強兒」,突然出現在距離我面前不到五公分的牆面上遊走,而且還很臭屁地「飛」了起來!現在會飛的蟑螂已很少見了,所以--他會飛,是件很屌的事。我腦中已不作多想,只能尖叫加自殺性地往後一跳,這一切只在一秒中發生。但幸好,下一秒我被張無忌穩穩地接住。
「妳沒事吧?」他焦急地問。
「有……有蟑螂,牠……飛了起來……」我還在小強的特技表演驚嚇中,所以有點結巴,不過隨即被這種詭異的姿勢震回害羞的那種少女。「放我下來!」有點「命令」的味道。
「喔!對不起!」
他有些莫名我為何生氣,仍小心地讓我先著地站好,才鬆開了手。
「謝謝你。」我補上一句禮貌。畢竟他救了我一命,這時還去計較豆腐被吃了幾兩這種小問題,好像有點不上道。
「我回去了!明天見!」他開口道別。並攀上我們倆家陽台間的矮牆一躍而起回到他家的陽台上。
看著他矯捷的身手和有力的臂膀--被他接住時,大腦暫停的觸感告訴我的。我突然懷疑起:他該不會真的身懷絕藝,而且武功高強吧?改天要考考他,叫他耍兩招乾坤大挪移來看看……我無聊地想。
☆☆☆☆☆☆☆☆☆☆☆☆☆☆☆☆☆☆☆☆☆☆
「歐嗨喲!起床!起床!滴達拉滴達拉,滴滴達達拉……」
投降!我起床了,小丸子,別再唱了!
按下鬧鐘,我將自己從軟綿綿熱呼呼的棉被中拖出來,走到落地窗前,「刷」地一聲將窗簾拉開,讓陽光走進來,順便跟太陽公公打招呼。
「歐伊歐伊歐!」意思是您老人家早安!走到浴室像個機器人,動作僵硬地刷牙洗臉……沒辦法!昨晚和張大俠搞得太晚……我的意思是聊得太晚,別想歪了。現在還不到六點,我的大腦還在懶床中。
好不容易把自己弄得像人樣了,背起書包下樓去。我猜這時候,老爸才剛睡,他最近不知在忙些什麼,總是天亮才上床,我真怕他會提早步入老年;弄了張便利貼,寫上「老爸加油!別太累了!」貼在他房門上,這算是女兒的一點孝心。
走到餐廳,老媽和裴榮已在吃早餐了。我家早餐很隨性,有時三明治加咖啡,有時燒餅油條小籠包外加豆漿;總之中西皆可,但全是外頭買的。老媽是絕不肯犧牲珍貴的美容覺提早起來DIY的。
「裴榮,今天別再放我鴿子嘍!」
「可是我今天約了同學要去買東西耶!」
「死小孩!那我怎辦?」
「有張無忌陪妳啊,反正他也住這裡。」
「什麼住這裡?他住隔壁。」
「還不是一樣!」
「什麼一樣?差一字就不是『純潔』了,好唄!」
「哎啊上二號和五號也只差一筆,連一個字都不到咧!」
「你們鬧完沒?上學快遲到嘍!」老媽聽不下去了,提醒我們可怕的事實。
瞄一眼手錶,果然六點四十了。我們運起凌波微步,衝下樓梯,以跑百米的速度直奔站牌而去。當然,經過那條巷子時,我照舊閉上眼拉著裴榮快速通過--就算是白天,我的心裡還是毛毛的。
到了站牌,仍舊是制服滿天下。我想這就是做學生的悲慘。當眾人仍在沉睡時,莘莘學子卻早已聞雞起舞,準備上工了。我在人群申搜尋,卻沒看到張無忌。該不會睡過頭了吧?正在杞人憂天時,他老兄已踱了過來。
「早!」我展現大家閨秀的風範,先和他打個招呼。
「早!我剛去妳家按電鈴,沒想到你們已經出來了。」他的心情似乎不錯,大早就說了十九個字。
「你特地去找我們?」我有點訝異,這人該不會這麼主動才對。
「嗯!我怕妳又……」他欲言又止。我卻瞭解他的擔心,這讓我有些感動。
「學長,下午我姊還是要拜託你了!我有事,不能陪她。」裴榮先請旨,好取得護身符。
「好啊!反正順路。」他還真好說話。
我是沒資格說NO,也不敢說NO的人,因為我就是會怕,就是要人陪,只好任裴榮把我當成個包袱地托給了他。
「謝謝你!」他的口氣像是處理掉麻煩一樣輕鬆。
可惡!死小孩!臭小孩!祝你被「黃蓉」整得死去活來!「黃蓉」是我給裴榮他們班的班長取的外號,那個女生精明能幹,頭腦一流,最看不慣裴榮這種花心大草包的男生。她欣賞的正是像「靖哥哥」那種男子漢,所以她常藉機整治裴榮,在她眼裡,裴榮應是「歐陽克」之流的癩蛤蟆吧!
正在暗自幻想裴榮被整得哭天喊地的拙樣時,司機大叔一改平日的龜速,將公車當成新幹線,時速直逼破百飆了過來。
「老『伯伯」!別學年輕人飆車,心臟會受不了的。」氣他壞了我的好夢,口氣很不好哩!
「小妹妹,一早就生氣會長皺紋哦!妳大姨媽來啦?」
「你才大表哥來了咧!」這位老灰仔就不能說些正經的,害我的淑女形象都破壞光了。
「喂!阿榮,『鐵牛運功散』吃完了沒?」大叔不理會他的「大表哥」是誰,又向裴榮開起玩笑。
「還沒啦!可是我想喝『蠻牛』比較有效耶!」裴榮和他聊上了。
「哦!你累了嗎?」很廣告式的。大叔是個標準的電視兒童……不是,是電視阿公。幸好他還記得加油門,不過無視於貼在玻璃上「乘客請勿與司機攀談」的警告標語,和裴榮一路瘋癲到學校那一站,才肯閉嘴。
走進校門後,我刻意放慢腳步,享受這一段清新自然的濃綠晨光。
這所學校令我證賞的一點就是有一段大約五十米的林蔭大道,兩排植滿烏柏樹,陽光穿透濃密的葉隙,像一道道仙人灑下的淚珠,點點晶瑩剔透地落在地面,隨後陝速聚成一片閃閃波光,風兒輕拂葉梢,帶動金光搖曳,像仙人臨波的飄飄衣袂。
到了初秋,濃綠漸褪,嫣紅初現,煞是好看。這段時光是很彌足珍貴的,它是不容別人冒犯褻瀆的,可惜還是有人不識相地破壞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