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季柔
「爸!哥哥跟媽媽都要殺我,快來救我啊——」蕭遙沖人房間求救。
結果是——她身後的「追殺」行列多了一名,那是遍尋不著武俠小說原稿的蕭父。
「嗚……」終於放棄掙扎逃亡的蕭遙,哭喪著腔說:「那麼凶幹什麼?我自己的作業本也不見了啊!」
「你說什麼!?」腳步十足默契的踩煞車,眾口一致,聲勢浩蕩。
那麼大聲很嚇人耶。蕭遙咬著唇瓣,小小聲說:「我猜……可能是我把它夾在舊報紙裡,然後不小心就……」
就全給了那輛收破銅爛鐵的三輪車?
「說不定石頭會拿來還給我——」她還在安慰所有人。
這是說不定,不過,來自母親大人的責罰很快就說定了——
「作業本要是找不回來,就罰你從頭再寫兩遍!」
「為什麼要兩遍?」蕭遙哇哇抗議。
「很簡單啊。」季娟氣定神閒,娓娓道來:「媽媽我罰你一遍,再加上導師罰一遍,就剛剛好是兩遍,沒錯的。」
巧的是,老娘跟導師正是同一個。
「媽,你這是濫用公權喔,還有是不是也能說公報私仇?」一旁的兒子很有心得。
「你閉嘴!不給她一點教訓的話,哪天大家一覺醒來,這間屋子可能已經被掏空了!」揉著眉心的季娟,又要開始為「優生學」這門學問犯頭疼。
她這個小女兒,只是再—次強調那種遺傳在血液裡特強的夢幻因子。
那「始作俑者」——蕭文俊,還很不識相的插嘴道:「我看沒那麼嚴重,其實遙遙想幫助別人,也是好事一樁呢。」
「這倒是。」季娟用力附和丈夫的話,咧齒笑道:「你把壓在箱底那些退稿都拿出來,就可以贊助你女兒做好事啦。」
「什麼?爸也被退過稿喔?」光宗訝聲。
「什麼是退稿?」小遙遙也在問。
「笨蛋!退稿就是爸爸寫的小說,人家出版社不要又退回來啊。」
「這樣啊?那爸爸不是好可憐?他很認真在寫啊,為什麼出版社不要呢?」
兄妹倆的交談讓蕭文俊滿佈黑槓的臉,冷汗涔涔。
他輕咳兩記,昂頭挺胸,大聲說出:「出版社不是不要爸爸的小說,只是暫時還不需要,所以才先放在爸爸這兒罷了。」
原來小說寫久了,鬼話也能流利連篇?季娟聽得直搖頭,乏力地擺擺手,她重新步回房間。
「還想睡?」蕭文俊朝妻子的背影問。
「不想睡,只是頭暈。」昏倒也得找張床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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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這天開始,蕭遙開始每天盯著日曆望。她在等,等週日來到,等石頭可能會拿作業本來還。
只是日曆一張張的撕,隨著每個禮拜天的到來,都讓她假想的「可能」破滅。
三輪車不再出現了。
這一天黃昏,蕭遙一個人蹲在門口瞪著地面。
「你在幹什麼?」頭頂上方傳來問話。
「看螞蟻打架。」她不假思索地回答,忽然發現什麼似地,快速抬頭,緊跟著大聲嚷嚷:「石頭!是你?真的是你!?」
「是我。」男孩清俊的臉龐掠過一抹淡笑。「好久不見了。」
「是啊,我一直在等你呢。」蕭遙下意識地瞄著四周。
男孩會意的回答:「沒有三輪車。今天……我一個人。」
「喔。」蕭遙點點頭,卻忽然發現了什麼,猛盯著他瞧。「石頭,你的眼睛怎麼紅紅的?你……哭啦?」
「沒有。」男孩側過身子,迴避她的目光。
可那顆小小的頭顱也跟著轉,「是不是有人欺負你?我知道了,被你媽罵了是不是?」
男孩的情緒似乎一下子被撩撥起來,激動的大聲咆道:「閉嘴!你不要再問了好不好?」
蕭遙睜大眼,她從來沒看他這麼凶過。
發現她瞳中的驚疑,男孩這才緩聲道:「對不起,我不應該對你發脾氣,只是我……心情不好。」
「沒關係,我知道。」她拍拍男孩的肩膀,一副老成的說:「當我被全家人追殺的時候,也是像你這樣難過的,所以我一點也不會怪你的。」
望著兩條再度飛甩的烏溜髮辮,男孩的眼波重注溫度,情不自禁的笑意綻了開來。
「什麼事這麼嚴重?全家人追殺你一個?」
「就是為了——」蕭遙抓抓頭,不好意思的乾笑。
「是不是為了這個?」男孩將腋下的大包包交給她,逕自說著:「我是想你可能拿錯了。漫畫書還包著租書店的書套,那些考卷講義也還沒用過,稿紙裡的故事好像沒寫完,作業本的話——」
指著她手裡的作業本封面「蕭遙」二字,他接口又說:「我聽過你家的人喊你遙遙,這本是你的喔?我看裡頭的日期,應該是這學期的沒錯。」
蕭遙怪難為情的點點頭。「是啊。你看過了喔?我的字……丑嗎?」
「嗯,是該多練練。」
嗚……好丟臉啊。抓抓辮子,小遙遙傻笑,想到什麼又問:「對了,你媽什麼時候會來?」
「我媽?」
「對啊,就是那個三輪車阿姨啊。」她還有「存貨」等著出清呢。
男孩聞言,濃眉立即叫結。「你怎麼知道她是我媽?」
「不是嗎?我還以為她是你媽——」
「她是!她本來就是我媽!」男孩急促地打斷她的話。
「那、那——」她又被嚇著了。
男孩神色一整,語調已緩:「我今天來,除了把東西還給你,其實是有件事想要拜託你幫忙。」
「要我幫忙什麼,你說!」十足阿沙力的回應。
男孩從口袋裡拿出兩樣東西塞到她手裡,那是一封信,還有一條心形墜子的項鏈。「如果你再看見我媽的話,請你把這些東西交給她。好不好?」
蕭遙一時沒能弄明白。「那你呢?你沒跟你媽在一起嗎?」
搖搖頭,他抬頭望向天空。
「我要到日本去了。」頓了頓,男孩的聲音開始有點沙啞。「是跟另一個媽媽去。」
「另一個媽媽?」蕭遙愣了愣,半晌開始嘀咕:「你好可憐唷。」
「可憐什麼?」她莫名的憐憫讓他皺了眉。
「我才一個媽就已經夠可憐的了,你居然還有另一個?」左右圍攻;前後包抄的恐怖畫面,已經在她小小腦袋裡乍現。
她誇張的表情和稚氣的話,惹男孩想笑。「有這麼可怕嗎?你媽很凶?」
「你沒看見我現在被她趕出來?」
「為什麼?」
「因為她在列印考卷啊。」
「所以她把你趕出來?」
「當然,每次都這樣子的。」
「為什麼?」
「她怕我又會偷看啊!」
「又會?」飄高的尾音,含著質疑。
「呃……」蕭遙乾笑應道:「偶爾……如果不小心的話啦。」
男孩會心一笑,才說:「你這樣子是不誠實的。一定要靠自己真正的本事去爭取,那種成績才算數。你懂嗎?」
「嗯嗯,我……我知道啦。」猛點頭,牽動唇瓣的蕭遙只能傻笑,然後忙著轉移話題,「石頭,你去日本什麼時候會回來?」
「我想一」他的應話被另一道聲浪給打斷了。
「少爺,快點!來不及了——」不遠處停泊的一輛車子,有人從車窗裡探出頭來,朝他們招手呼喚。
「少爺?」蕭遙環顧週遭,嘴裡嘟噥:「什麼少爺?那個人在叫誰啊?」
「叫我。」
啊?蕭遙倏地掉了下巴,愣望著那輛逐漸駛來的轎車。
嶄新烏亮的車頭,在落日餘暈裡綻著眩人的光彩。
哇!好漂亮的車子!這是有錢人家才開得起的吧?那……那既然他家這麼有錢,他媽怎麼會去撿破……
「我該走了。拜託你的事,你一定要記得喔,就這樣子了,等我回來,一定好好謝謝你。」
就這樣子?看著他走過去、看著他鑽入車子內……直到看見他露在車窗外搖擺的手,蕭遙這才驀然回神。
瞪著揚長離去的車子,蕭遙忽然想到——他叫什麼名字啊?
石頭?還是……少爺!?
撫著項鏈,她打開心形項墜,發現裡頭正是石頭和三輪車阿姨的合照。
「對嘛,就是要這樣子笑,好看多了啊!」對著相片裡頭石頭的那張笑臉,蕭遙不禁嘀咕一番,最後,她的目光落到那封信上。
小手在信封上頭翻過來又摸過去……不行,她不能這樣做!這是別人的信,她不能偷看的,不是嗎?
不看不看不能看!用力吸口氣,蕭遙正想將信件往口袋裡塞的同時,耳畔忽地響起一道喝聲。
「喔,你又偷拿了什麼?」蕭光宗一把搶過那封信。「是信欽?噢!有人寫情書給你喔?」
「才不是……欽,哥,你別拆——」她的抗議無效。
信件在光宗的手裡攤開,裡頭的字句也由他的嘴裡念出來——「媽媽,他們說要帶我到日本去讀書,可是我知道,他們只是想拆散我們,請媽媽等我回來,仕倫永遠都是你的兒子,虎倉月瓔那個女人絕對不可能取代你!你要我別恨她,可是我不但做不到,我還想殺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