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甄情
丹楓愕然瞠目。「那是不可能的事！我老闆給你的期限是明天還錢，如果你拖上十四天，他鐵定會告你侵佔。」
「你們糊裡糊塗地多匯一筆錢給我，我願意老實地還給你們，你們就該偷笑了。請妳回去跟猶太人說，我比他還強硬，十四天，沒得商量。現在請恕我沒時間奉陪。外面的人都在等我開會。」他站起來，皮笑肉不笑地擺出送客狀。
丹楓咬牙切齒。他強硬？他當她是軟腳蝦嗎？「請你想清楚，你這麼做會觸犯法令。你如果不肯妥協，明天就會收到律師寄給你的存證信函，接著就得對簿公堂。這場官司對你十分不利，台灣有溢領存款者被判刑八個月的類似案例。」
他的眸光轉冷。「我知道我只是一隻小蝦米，想要對抗美國這隻大鯨魚，無異以卵擊石。我不過是想討回公道，妳卻拿律師和官司來威脅我。你們可以拖上十四天才還我錢，我為什麼不能拖上十四天才還你們錢？」
他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可是丹楓必須站在公司的立場講話。「不是威脅，我只是明白地告訴你，你不立刻還錢將面對什麼結果。我們的確有服務不周、延遲匯款的過失，但我們是某個環節沒接好，陰錯陽差的無心之過，你卻是有意犯罪；我們不必因此負任何法律責任，而你恐怕必須付出慘痛的代價。」
「妳的意思是，我最好識相點，吃悶虧就算了，即使天賜良機使我有機會討回公道，我也必須放棄？」他彷彿被踩到尾巴的貓，粗長的眉毛每一根都怒聳。
「我的意思是，這不是意氣之爭，是法理之爭。」
「反正大財團就是吃定了我們小老百姓，你們可以高興什麼時候還錢，就什麼時候還錢，我們沒特權的，想跟你們抗爭，就要冒著坐牢的危險。」
「話不是那麼說的。我們當然希望每個客戶都能滿意我們的服務，我們跟每個客戶都簽有合約，完全依約行事，不可能吃定客戶。」
「我本來有一個買下法拍屋的大好機會，我都接洽好了，轉手之間可以輕易賺上一百萬。哪知等了一個禮拜，我的錢還回不來，我連兩成的投標保證金都交不出來，只好把那個自我開業以來最有得賺的夢幻機會拱手讓人，害我心痛得在滴血。妳說，這種損失你們能賠給我嗎？」他激動得提高聲音。
丹楓不准自己同情他，理性地說：「柯先生，我很遺憾你錯失那個賺錢的機會。如果你曾仔細讀過合約的話，你就會看到『本公司不保證匯款延遲的情形不會發生』的聲明。那則聲明使我們公司立於不敗之地，你不可能有勝訴的機會。」
「葉小姐，我雖然是小蝦米，但也有律師朋友。我向他請教過，他認為只要我在十四天內把錢匯回去給你們，證明我是要討回公道，不是惡意侵佔，我就不至於敗訴！」柯希凡挺有把握的微笑，炯炯有神的眸子閃漾自信的光彩。
丹楓一時無言以對。看來這傢伙不懼威脅，她再死催活催，也動搖不了他的決心。她只好改弦易轍，學他之前打電話催匯款時軟硬兼施。
「柯先生，你明天如果不將錢匯還我們公司的話，我會是最無辜的受害者。」但願她懂得如何裝得楚楚可憐。通常她不屑於玩那一套，但現在事關三百多萬和她的金飯碗，她不得不暫時犧牲一下。
「哦？為什麼？」
「那只紅毛猩猩說，我如果不能說服你立即還錢，他就要把我fire掉，而且我還必須替你還錢，否則他就連我一起告，指控我內神通外鬼，和你連手詐騙公司的錢。」她的音調放柔，略帶哀愁地輕顰淺蹙。
他毫無愧色，反倒微笑。「紅毛猩猩是指妳老闆？」
丹楓點頭。「他紅髮、寬肩、厚胸、啤酒肚，一九三公分，我們暗地裡都叫他紅毛猩猩。」把她自己和紅毛猩猩或大鯨魚切割開來，表示她也是弱勢的小蝦米，或許能博得他的同情。如果他的態度能因此軟下來，應該就好商量。
「他要是把妳fire掉，妳就來我這裡上班好了。我看妳剛才的表現不錯，不像個房屋中介業的生手……」
本性難移。丹楓的火氣一下子冒上來：「你還敢說！我為了找你，莫名其妙地為柯希庭代班半個鐘頭，你非但沒有感謝我，還假裝是客戶耍我、刁難我。」
「我以為妳是我妹妹新聘的職員，既然妳不認識我，我就乘機考考妳。我看妳好像滿能幹的，應對功夫也不錯，妳何不跳槽來我這裡，不要再為虎作倀？」
丹楓抬高下巴，冷眼睥睨他。「請問你預備一個月給我多少薪水？」
「我妹妹僱用一個小姐七月一日開始上班，起薪兩萬。我看妳有點社會閱歷了，我給妳兩萬五。」他以露出小酒窩的笑容來表示他有多慷慨。
「呵呵！」丹楓皮笑肉不笑。她花費了寶貴的青春，辛苦地念了個MBA，可不是為了一個月兩萬五的薪水！
「柯先生，你真是愛說笑。你大概對外商財管公司的薪資沒概念吧！光我的底薪就是兩萬五的三倍，此外還能抽取佣金、每三個月領一次公司盈餘的紅利，加上免費住屬於公司資產的高級公寓套房，還有每月免費定額享用公司長期簽約的俱樂部等等。」她真心地微笑。看到他頓時「花容失色」，好爽！「如果你能比照我目前的薪水和福利僱用我，或許我會考慮換個環境。」
他嘴巴半開，但沒有發出聲音，或許嚇歪了的嘴角還抽搐了一下。
「言歸正傳，我的老闆要我通知你，明天下午三點半銀行關門之前，你必須把錢匯入我們的銀行賬戶，否則他後天就會採取法律行動。那是他的最後通牒。」她站起來。「今天晚上請你好好地考慮。我明天早上會打電話給你，希望你能面對現實，不要再躲我的電話，不要忽略問題的嚴重性。」
他的臉色益發暗沉。「我不必考慮，妳明天也不必再打電話來囉嗦。我現在就可以給妳最後的答案。那筆錢我拿去周轉了，七月三日，也就是在你們匯進我賬戶的第十四天，我才會把錢匯回你們公司的賬戶。」
他漂亮的雙眼皮眼睛對上她也挺美、挺大的單眼皮眼睛，誰也不肯先把目光掉開，彼此默契好到令人訝異，互相賭氣絕不示弱，直到他桌上的電話鈴聲響起。
「對不起，我接個電話。」他不甘願地說，邊走向桌子。「請妳自己出去，不送了。」他背對她接電話，不再理她。
丹楓忿忿地瞪著他的背影，暗暗發誓，他如果害她被fire，她一定會報復，絕不讓他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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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人在走衰運的候，連喝水都會嗆死。
丹楓連水都不敢喝就急著趕回公司向John報告。誰知出了誠信房屋中介公司，外頭居然下著大雨。她等了好久才叫到出租車，接著一路塞車，出租車停的時候比走的時候還多，等她終於抵達公司，大辦公室已經空了。
奇怪！平常大家不會這麼早走，工作到十點是常有的事。然後她才想到，今天是同事們每週一天相約去俱樂部休閒健身的日子。她今天真是忙昏了、氣暈了。
她整個人呈半濕狀態，走進John的辦公室，簡報她和柯先生洽談的結果。
「妳確定妳已經盡了所有的努力？」紅毛已微禿的大猩猩歪了歪嘴巴說。
「是的。」丹楓輕吁一口氣，承認挫敗。
「那個狗娘養的小子非要十四天後才還錢？」John揚高他疏淡的紅眉。
「是的。」丹楓以不悅的眼神覷John一眼。不必把人家罵得那麼難聽吧！
柯希凡的堅持也沒有錯，她其實有點欣賞他的個性。他輪廓深明，不笑的時候看起來有點嚴肅，笑得露出小酒窩時多了幾分稚氣，幾乎和他妹妹一樣甜美可愛。不！不！男人怎麼可以用甜美來形容？
紅毛猩猩低聲自語了幾句洋人的三字經。「告他！不能任由他耍酷。」
「John，他沒有惡意，他只是想討回公道。他說他七月三日會還錢。」
「他不立刻還錢就是有惡意！後天匯款沒入帳的話，我就打電話給律師。」
「或許我們該寬限他幾天……」
「休想！我們是有制度的公司，不是慈悲為懷的善堂。要是每個客戶該匯款給我們的時候，都高興拖幾天就拖幾天的話，那我們鐵會被利息拖垮。我決定了，就這麼辦，告他！至於妳……」本來大屁股靠著他桌緣，雙手在胸前交叉的John站起來，走到丹楓旁邊坐下。「Maple，親愛的，我該拿妳怎麼辦？妳現在濕衣服貼在身上，曲線畢露的模樣，還真撩人呢！」他笑得像快要流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