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岑揚
「沒有什麼。」看看表,一個鐘頭已過。
捨不得放下話筒,但思及明天大家都要上班,只好按捺情緒,準時收線。
「十二點零五分了,晚安。」
喀!輕輕一個斷線聲響。
梁雨萍瞪著話筒,話題斷得沒頭沒尾讓她覺得莫名其妙。
這個學弟真是愈來愈--讓人搞不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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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的週末下午,昔日大學手帕交相約見面,葉秋雙手環胸,聽著好友述說最近的生活狀況,直到聽見「孟暘谷」三個字,才有了反應。
「孟暘谷?那傢伙找妳做什麼?」
「妳認識他?」
葉秋的表情瞬間閃過不悅,但消失得很快。「一點點。他找妳幹嘛?」
「他沒有找我,只是不斷送花,還有邀請我一起吃飯。」
「妳答應了?」
聽不出好友詢問的語調有異,她實說:「我退還,也沒有接受他的邀請。」
「那就好。」吁!鬆了一口氣。
「妳還沒回答我,妳認識他嗎?」
「惡鄰。」像眼前有蒼蠅似地揮手,對於孟暘谷,葉秋僅以兩字帶過,迅速改變話題:「妳跟柏烈旭還有聯絡吧?」那小子應該不可能不找她。
梁雨萍的注意力成功被這名字所代表的人物移轉。
「嗯,我不久前才知道他在『展峰』工作,還有……」忍不住,她對老友數落起柏烈旭瞞她許多事的不滿。
待手帕交的抱怨告一段落,葉秋才說:.
「這些我都知道。」
「咦?」不料她會這麼說,梁雨萍訝然驚呼。
「他準備CFA考試的資料還是我幫忙找的。」那陣子可忙死她了。
「為什麼?」不平衡的感覺直湧心頭。「為什麼是妳?」
「什麼為什麼是我?」抓抓頭,葉秋一臉困惑。
原諒她,敏捷的思考能力全奉獻給昨晚熬夜打牌上頭,沒辦法瞬間解讀她質問的語氣代表什麼。
「他找妳幫忙卻不找我。」梁雨萍傾身,發現只有自己被蒙在鼓裡,她很生氣。「他是什麼意思?」
「拜託--」就為這點小事生氣?嘖嘖。「妳那時候在準備律師考試,能幫什麼忙?」
這麼說……「他決定考試是我畢業那年的事了?」
「嗯,CFA考試資格最起碼也要有學士學位;正確來說,他準備了半年多--算那小子厲害,第一次考試就讓他蒙上了。」
「就算這樣,我考完之後他也應該告訴我不是嗎?」失落的表情明顯可見。
「妳忘了嗎?妳應屆考上之後就忙著找事務所實習,有一段時間大家都沒有聯絡,再加上那小子要忙畢業考的事--女人,妳在發什麼脾氣?」葉秋注意到了這點。
「我、我沒有發脾氣。」
嘖,都認識多久了。「非要我戳破不可嗎?妳說謊的時候會結巴。」
「我、我哪--」發現她所言屬實,梁雨萍惱怒地抿嘴不語。
看吧!葉秋丟給她的白眼像在這麼說著。
「妳到底在氣什麼?」
「我--」梁雨萍認真想了想,大約理出一些頭緒。「妳說的對,我是真的動了氣。我氣妳跟烈旭把我摒除在外,就算我幫不了什麼忙,至少也該讓我知道不是嗎?」
「妳現在不就知道了?」還有什麼好氣的?
「問題是,我會知道並不是因為他親口告訴我,而是我自己不小心發現--這兩種感覺不一樣。」非常不一樣。
葉秋喝了口黑咖啡,讓強烈的咖啡因震醒自己奇經八脈,盡力咀嚼好友方纔的話意,以她恐怕百年不變的率直,劈頭點出:
「聽妳的口氣像在吃醋,因為我比妳更先知道柏烈旭想做什麼,還有我跟他在妳不知道的時候有見過面,妳很介意對吧?」
「我、我、我--」
「別忘了妳說謊的時候會結巴哦。」她提醒。
梁雨萍惱火瞪了她一眼,啜口拿鐵,吞進否認的話語。
「承認吧,妳在吃醋。」
「唉……也許吧。」放下杯子,她盯著綿細的奶泡,輕歎了口氣。「之前沒發現,但我最近仔細回想了下,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烈旭的言行舉止愈來愈成熟……」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她真的想不起來。
「人都會長大,柏烈旭也下例外,他又不是永遠長不大的彼得潘。」
「是啊。」又是一歎。「感覺上,他好像離我愈來愈遠了……」
「拜託!妳的口氣聽起來像是老人家在感歎小孩長大、翅膀硬了,就要離妳而去、遠走高飛似的,搞清楚狀況好不好?妳才二十八,不是八十二!」
「他已經二十四了啊……」再歎。「時間過得真快。」
葉秋險些從椅子上跌倒。「妳這是姐姐對弟弟的感歎?還是其它?」
濃淡適中的眉折起波瀾。「其它?」
「說得白一點,妳對柏烈旭有什麼感覺?」
「感覺?」
「妳是鸚鵡啊,一直重複我的話。」
「我不懂妳在說什麼,只好一直重複啊。」多冤枉。
葉秋撐著下顎的手忽地一滑,整個人突然矮了半截,趴在桌上。
「妳讓我開始同情起那小子來了,親愛的恐龍妹。」
「葉秋,自從妳開始寫小說之後,說的話是愈來愈難懂了。」梁雨萍不滿地抱恐道:「我知道妳的形容詞很豐富,但是不要以為我不知道『恐龍』是什麼意思,找自認長得還算能看。」
葉秋摀住自己的嘴,免得不小心在公共場所狂笑出聲。
「我說的『恐龍』,不是網絡上的那隻,而是貨真假實、在侏羅紀公園裡大吼大叫的恐龍,那種用大鎯頭狠敲牠尾巴,一分鐘之後才感覺到痛的古早生物。」敗給她。
「什麼意思?」「恐龍妹」問道。
「哇嗚!」了不起!這樣還聽不懂。「我說雨萍啊--有沒有人說過妳很遲鈍?」
「這句話妳已經說過很多次了。」還有陸大哥也說過。
「恐龍的特點除了身體大以外,就是遲鈍,明白了嗎?」
她點頭。「然後呢?」
「我開始懷疑起妳當年律師考試是不是作弊。」後知後覺到這地步,也算是奇跡了。「法官該不會是看妳笨得可憐,才都判妳贏的吧?」
「妳在污辱我的專業。」她氣道。
「我在質疑妳的智商。」怎麼會連這點小事都參不透、看不清?「那傢伙為了妳,可是夙夜匪懈,努力讓自己跟妳能並駕其驅;如果妳再執意當個遲鈍傻大姐,小心哪天不肖宵小趁妳不注意的時候,把妳身邊的好東西搶走,到時妳後悔也來不及了。」
「我身邊沒什麼妳說的好東西。」身為多年好友,也許一開始迷糊,但之後還是能聽懂她在說什麼。
葉秋習慣將男人物化成「東西」。
「柏烈旭不就是一個?」
「他是學弟。」葉秋在說什麼啊!「別忘了,烈旭是小我四歲的學弟。」
「妳最好把他當作小妳四歲的『男人』看待。」
男……「男人?」梁雨萍不敢置信問。
「難不成他是女人啊?」小笨蛋。
「他當然不是--我指的是,妳說這話有什麼含意?」
心直口快的葉秋突然反常住口,熬夜過度的熊貓眼盯著好友許久,最後伸手越過桌面,彈指打上她額心。
「痛!」梁雨萍輕呼。
「妳啊,都二十八了。」她說:「是該考慮重新接納一份感情的時候了。」
「妳怎麼突然說這些……」
「不要讓馮定邦的事影響妳一輩子。」真以為她看不出來嗎?嘖,她只是不說而已好不好!「該結束妳那似無止盡的失戀期了吧?」
「妳、妳說什麼,我、我聽不、聽不懂。」
聽!都結巴成這個樣子了還撐,真不曉得是要撐給誰看。
如果容她當縮頭烏龜,她就不叫葉秋!
心念一定,葉秋向前傾身,瞠大眼鄭重道:
「我相信每個人都有一條屬於自己的感情路,那條路也一定有某種形式的終點,想到達就必須開車上路;當然啦,這條路有乘載人數的限制,一定要兩個人才能通過交流道、駛進這條感情路--一個負責開車、一個負責看地圖,也許中途會走錯路、會迷路,但只要找對看地圖的人,最後一定能抵達。」
梁雨萍沉默了,她不是聽不懂葉秋的比喻,只是被人犀利地點出掩藏在心中的軟弱,讓她覺得難堪,不想讓好友看見自己此刻的表情。
她以為自己藏得夠好,沒想到還是被看穿。
只是葉秋話中暗示的那個「看地圖的人」竟是柏烈旭?
這實在太奇怪,她無法理解。
偏此時,葉秋又起了個頭,讓她不得不正視這個問題。
「一個人為另一個人毫無道理地付出,默默努力只求有天能讓對方安心地把自己交給他--除了親情,還有什麼能驅使他這麼做?尤其是在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的情況下?」
昭然若揭的答案讓梁雨萍蹙了眉頭。
「妳最好開始想想。」葉秋說。
第九章
再一次來到「展峰」,梁雨萍的心情其實有些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