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春上綠
容小鳳像是毫無所覺,拿起剛盛好湯的碗放到楊妤嫣面前。「王妃,快吃吧,湯涼了不好喝。」
她淺笑,接過湯匙。「我自己來就好。」啜了口湯,她不吝惜地給予讚美,「小鳳,你這湯滋味鮮美,很好喝。」
「呵呵,你喜歡就好,多喝些。」
她眼底閃過一抹精光,低頭喝湯的楊妤嫣沒看到,直瞧著她的喜鵲卻沒錯過。
喜鵲偷偷扯著她的衣袖。「你……」
容小鳳朝她使使眼色,低聲道:「別多問。」見楊妤嫣一碗湯很快見底,她堆起笑容接過碗,又盛了些湯。「還餓著吧,我再自些。」
楊妤嫣笑了笑,像想起什麼,突然問道:「對了,喜鵲,你娘的病好些了沒?」
喜鵲一聽這話,眼眶驀地紅了,這小鳳姐幾日前就答應讓她回鄉,但每當她問起何時可離府時,小鳳姐卻一日拖過一日,說她有要緊事要她幫忙辦,暫時還不能讓她走。
而這王妃還真有心,三天兩頭就提起這事問她,不管自己已經跟她說過多少回不勞王妃費心的話。
她看了容小鳳一眼,壓下淚意,吶吶地回答,「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楊妤嫣瞥見容小鳳朝喜鵲擠眉弄眼的,似乎在提醒她別多話,當下心上有了番算計。她轉向容小鳳,「小鳳,怎麼不讓喜鵲回去探視她娘呢?」
容小鳳連忙迭番回道:「讓!怎麼不讓呢,實在是……是因為王府本就人手不足,又逢王妃入府,所以……」
「我沒關係,娘親病了,做人兒女的不能盛湯伺藥已是罪過,連看一眼都不能……」說著,楊妤嫣眼前一片霧氣,「這種苦我知道,連我娘最後一面都不能見……」
容小鳳疑惑的皺起眉,「你娘最後一面?!可奴婢聽說王妃的祖父、爹娘最近才加封晉爵,你的娘親不是才受封為梁國夫人嗎?」
她指的是楊妤嫣的大嫂王氏。驚覺自己失言的楊妤嫣一悚,咬了咬下唇,沒回應地轉移話題,「我說喜鵲,你待會就準備、準備,回家去吧!小鳳,可以嗎?」
主子都這麼問了,她能說不嗎?在心中嗤哼了聲,容小鳳有些不甘不願地回答,「是。」
喜鵲聞言大喜過望,感激地不住朝兩人道謝,「謝王妃、謝小鳳姐……」
楊妤嫣笑了笑,突然,心口一陣絞痛,她手撫著胸,不住地大口喘氣。
喜鵲一驚,趕緊上前扶住她往下滑的身子。「王妃,你怎麼了?王妃……」
「好疼……」她痛得臉都白了,冷汗不斷沁出。
喜鵲抬頭望向容小鳳,「小鳳姐,怎麼……」辦字在看到她一臉得逞笑意後,嚥了回去。「你……」她又低頭看了楊妤嫣一眼。「難道你……」
楊妤嫣痛得昏厥過去了,容小鳳一派輕鬆地道:「把她扶到床上去吧!」
「小鳳姐,王妃她怎麼了?」喜鵲有些遲疑地問。
她挑挑眉,朝那一桌菜的方向一臉,喜鵲隨即會意,臉色大駭,「你……你在飯菜裡下毒?!」
容小鳳連忙摀住她的嘴,「找死呀,小聲點,被人聽見我們就吃不完兜著走。」
喜鵲瞠目結舌,「我們?!」關她啥事啊?
容小鳳瞄她一眼,「我們是好姐妹呀!有福同享嘛,不過你當要享這福這麼簡單嗎?」她扶起楊妤嫣的身子,「快,把她扶到床上去,咱們還有場戲要演呢!」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那楊采兒怎麼會突然昏迷不醒?」
大廳裡,一臉震驚的趙陽不敢置信地怒問,容添在一旁頻頻拭汗,不知該如何應答。
方纔,女兒哭哭啼啼地來向自己說,王妃不知何故昏迷倒地,他大驚之下趕忙喚人去請大夫來,暗想此事非同小可,於是又派人去風憐軒請王爺回府,現下林大夫正在內室看診,他也不知是怎麼回事兒。
容小鳳見父親吶吶無言,眼一擠,一顆淚就這麼順頰流下。「王爺,咱們怎麼會知道怎麼回事呢?王妃突然昏倒也嚇壞我和我爹啦!依奴婢看,這王妃一副單薄相,八成本就身懷瘤疾……」
趙陽橫來一眼,容添連忙拉拉女兒,示意她別再多說。
「她人呢?還在煦月樓嗎?」自那日離府後,他一直待在風憐軒,不知楊妤嫣已搬到荏風樓去。「在荏風樓。」容添回答。
「我去看看她。」
容小鳳上前擋在趙陽面前。「王爺,大夫還在看診呢……唔,你身上怎麼都是酒氣?不如先讓奴婢伺候你淨身……」
趙陽哼了一口氣,睥睨地看著她,「我的事哪輪得到你這丫環頭來管?」
「小鳳,退下吧!」容添誠惶誠恐地拉開女兒。
容小鳳咬牙看著趙陽邁開步伐離去的身影,嘴角揚起一抹冷笑,要看就去看吧,反正是最後一面了。
來年的今天就是那女人的忌日,她會去她墳前燒些紙錢的,別怪她心狠手辣,誰叫她擋了她的路,她楊采兒只有死路一條。
現下只希望那拿了她一大筆令她心疼的私房錢的江湖郎中當真沒騙她,他賣她的毒物據說是天下少見奇毒,無色無嗅,中毒後一柱香內立即去見閻羅,最重要的是,毒發身亡後任大夫、仵作再怎麼檢查,也無法得知是身中此毒。
此計可說是萬無一失,楊采兒要怨,就怪自己千不該、萬不該奪去她最想要的位置。
來到荏風樓偏廳,趙陽正要入內室,就見林大夫從裡頭出來,身後跟著一臉笑意的喜鵲。
喜鵲一看到他,欣喜地奔上前來,「王爺,太好了,王妃沒事、王妃沒事。」
趙陽看向林大夫,「她怎麼樣?」
林大夫捻捻鬍子,「依老夫看,王妃只是一時氣血不順,猛然站起或坐下才會昏倒吧!」
他一愣,「那怎麼會昏迷不醒?」
「這老夫也奇怪著,不過老夫把了脈,應該是沒事才對。」
「我去看看她。喜鵲,送大夫出府。」
屏退下人,趙陽來到內室,楊妤嫣一臉慘白的躺在床上。他坐上床沿,越瞧,視線越無法從她臉上移開。
她好像他的嫣兒哪!那唇、那細緻耳廓、那秀氣柳眉,她和嫣兒,像得簡直有如是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想起嫣兒,他心上驀地一緊,痛苦的情緒擾得他心又痛了。
楊妤嫣羽睫輕輕顫動,一張眼,就看到趙陽直盯著自個瞧。
「陽兒……」她是在做夢嗎?她的陽兒回到她身邊了?!
趙陽聞聲一震,這聲音、這口吻……好像!像極了他的嫣兒在喚他呀!
清清喉嚨,他轉開炯炯眸光,「你身子覺得怎麼樣?」
她搖搖頭,不太明白他為什麼這麼問。她掙扎著起身,「現在是什麼時辰啦?你用過膳沒?」噓寒問暖著,一如過去二十年。
未持他回應,她像想起什麼,突然下床要往十幾步遠的箱筐筍籠走去,但眼前忽地一片白茫,身子一軟,眼看就要倒地。
趙陽直覺的將她攔腰一抱,芳馨清香頓時盈滿鼻間,像極了楊妤嫣的味道。
他一愣,難道酒真喝多了嗎?為什麼他會覺得眼前的俏人兒真是他的嫣兒呢?
「你才剛醒,別亂動。」他不自覺地放軟聲調。
她順勢枕入他的胸膛,安心地閉上眼,滿足地咕噥著,「好久了……」
「嗯?」
「好久沒這樣靠著你……」驚覺自己說溜了嘴,她猛然張開眼,有些慌亂地想解釋,「呃,我的意思是說……」
但趙陽其實並未留神注意,這懷中的暖玉溫香是如此誘人、如此貼合著自己,彷彿他們本是一體。
「你好香……」在風憐軒大飲三天三夜的酒液此刻像全在體內發酵,醺得他暈陶陶的,就當她是一場夢吧,一場老天爺為補償他失去嫣兒、憐憫他思念之苦的美夢。
他吻住她的唇。
楊妤嫣摟住他的頸項,再也無法言語……
「什麼?你說王妃沒事?」容小鳳一臉驚駭的看著林大夫。
林大夫雖覺得這婢女的表情有些怪異,但還是笑盈盈的回道:「是啊,老夫已為王妃開些補血益氣的方子,相信只要好好調養,即無大礙。」
容小鳳恍若未聞,兀自喃喃自語,「這怎麼可能呢?難道那江湖郎中騙我……」
可是應該不可能呀,那時她投下鉅資買這毒物時,他們還先做過試驗,喚來一隻大土狗只讓它一嗅毒物,它便倒地不起,沒兩個時辰就嗚呼哀哉了;而她讓王妃喝的湯裡可整瓶藥都下了,她怎麼可能、也怎麼可以不死呢?
她不知道,有西王母靈藥護體的楊妤嫣,此時百毒不侵,她吃下再多毒,頂多只是引起身體不適,並不會對生命造成威脅。
「小鳳姐……」喜鵲嚥了嚥口水拉拉她的衣袖,「王妃真的沒事。」
容小鳳回過神來,冷笑一聲,斜睨林大夫一眼,「真不知該說你醫術高明,還是我著了人道。」
「嗄?」林大夫是聽得一頭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