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彌爾
手提軟劍,龍昊全身散發一股殺氣,所到之處一干宮女、太監全部跪在地上噤若寒蟬。他像一陣毀滅一切的颶風衝到流雲閣,一腳踹開大門,兩片門板登時倒下,巨大的聲響嚇得宮女們尖叫著四處逃竄。
不知情的姒雲潔衝出來,正要質問何人竟敢膽大到在宮中濫施暴力,卻看見煞星一般的龍昊,當場怔愣住,許久才吐出兩個宇:「皇兄……」
龍昊雙眸充血,持劍朝姒雲潔一步步逼近。
被他眼中怒火嚇呆的姒雲潔連連後退十幾步,直到背抵一根圓柱無路可退為止,她驚恐地開口:「皇兄,您是怎麼了?」
龍昊仍是無言,卻將劍鋒直指姒雲潔的啊喉。
姒雲潔潸然淚下,哽咽地道:「皇兄,雲潔做錯了什麼?」
「姒雲潔,你還不知道?你害死了小皇子,更險些害死盞兒!」龍昊怒吼。
她驚問:「什麼?我怎麼會害盞兒姐姐?她待我如妹,我又怎麼會害小皇子?」
「姒雲潔,盞兒她吃了你送來的藥膳之後,孩子夭折,她以後也難再有孕。」龍昊暴吼出聲。
看到他眼中再無一絲兄妹之情,姒雲潔如墜深淵。
「昊,你剛才說什麼?」一道弱得幾乎聽不清的聲音自龍昊背後響起。
姒雲潔和龍昊同時轉過頭,把目光投向斜倚在門邊的人。
玉盞兒雙手緊抓著門框才站穩身子,指尖幾乎陷入木紋中。
「盞兒……」龍昊旋即到門口接住正要滑坐於地的玉盞兒。
玉盞兒素手抓住他,問道:「我真的不會再有孩子了?」
他不能告訴她,那太殘忍了,只好把她的頭按向自己胸口。
「啊——」一聲滿含恨意的叫聲後,玉盞兒終於崩潰了,在他懷中嚎啕大哭。
她今生再也不會有孩子了,她在這醜惡的宮中受到了傷害,傷得如此深,不只是身還有心。她好後悔,如果在杭州她執意隨芮叔走,她的孩子就不會夭折。
她的淚讓龍昊的心抽痛,他滿腔的怒氣只能發洩在姒雲潔身上。放下玉盞兒,他把劍直指姒雲潔。
「不要!昊,和她無關,你知道的。」還在哽咽的玉盞兒以異常冷靜的聲音阻止他的魯莽行為。
極度的悲傷反而讓她變得極度理智,她明白姒雲潔絕不是主謀,充其量只是別人的棋子。她要查清一切,為孩子報仇!
龍昊心中明白玉盞兒說的對,姒雲潔不可能做這些事,但憤怒蒙蔽了他的心智,必須有一個人來承受他的怒火、他的恨。
內疚的姒雲潔閉上淚眼,靜待龍昊的劍刺向自己,她希望以死了結自己所有的罪過及痛苦。
良久,沒有她期待中的劇痛,軟劍刺入圓柱,削去她耳側一縷青絲,隨風飄落在地。
龍昊回到最愛身邊,玉盞兒無力的把頭貼近他胸口,「昊,我們走吧!」
他以一丈雪裹緊玉盞兒,橫抱起她,兩人蕭索的身影消失在流雲閣外。
姒雲潔雙腳無力的癱軟在地上,十幾年的兄妹情義恐怕也如她那縷鬢髮,斷了、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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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盞兒經過這一番折騰又染上了風寒,高燒昏迷數日,連御醫們也搖頭歎息、束手無策,只希望她可以靠自己的意志力活下來。
玉盞兒血中倔強不服輸的因子讓她終於醒過來,睜開眼便看到龍昊頹廢的臉龐因她清醒而重現光采。那時她便告訴自己,為了他,她要好起來。
整整休養了三個月,她的臉上才見血色,而一個計畫在她還無力起身時便在她腦中謀畫,隨著她日漸強健,計畫也按部就班的秘密進行。
陽春三月,宮中所有花木都開了,尤以桃花開得最嬌艷,御花園深處的一處水榭中,玉盞兒持筆作畫,若有所思的勾勒著一個華服飄逸、俊美不凡的男子,畫中人雙手持簫吹奏,眉眼間蘊涵淡淡的憂愁,整幅畫形神兼備,可見畫者是傾注了許多感情進去。
一陣春風拂面,桃花落瓣飄入水中逐流而去,不知何時多了一個偉岸身影與她並立在水榭中。
「這便是你眼中的我嗎?」三個月來她把自己寄情於書畫曲賦,生活恬淡而平靜,讓他相信她已接受事實,不會以激烈的方法傷害自己。
玉盞兒拿筆沾了一點兒硃砂,點在畫中人右手心中,反問他:「這是你嗎?」
他不想和她猜啞謎,攬住她的纖腰直接問:「若不是我,那他是誰?我的影子?」
「他是一個沒有來處的人,也是你的影子、你的威脅。」她要告訴他,有一個和他息息相關的人存在。
「昊,還記得那夜姒文忠說的話嗎?」
早知今日,當初便不該選你……
龍昊鬆開手,俊臉冰寒,整個身體警覺的挺直。
她知道他隱約明白了,可笑啊!一個帝王的命運居然任人擺佈,說出去任何人都不會信。
「讓他來見朕。」他已感到事態不尋常。
「你用什麼身份見他,高高在上的皇帝還是一個普通人?」她不會貿然讓尋哥哥涉險,他的命運已夠悲慘,她要確保他無恙。
龍昊瞇起眼,勾起她的下顎審視她,因為他在玉盞兒眼中又發現了那種心裡有算計時才有的晶亮眸光。「這有區別嗎?」
「當然有。若你是以皇帝的身份去見一介平民,那大可不必。因為事實真相對他太殘忍,他追尋半生卻得到這種答案,已是生不如死,身份的懸殊對他而言更是雪上加霜。若你願和他見面,便要知道他也許會怨恨你,你會失去什麼也是未知數。」
她要他自己選擇。因為她知道這深宮黑幕也許隨時會被姒文忠用來擺佈龍昊和尋哥哥,如果真有那一天,她無力去救他們之中任何一個。
「讓他來,我要見他。」語畢,他轉身離去。
玉盞兒鬆了口氣,他沒有自稱「朕」,表示他願以平等的身份和尋哥哥見面。這是最好的結果,她希望以自己的力量來化解他們之間的重重恩怨。
尋哥哥,盞兒實現了十年前對你的承諾,可這樣的事實你願意接受嗎?
望著龍昊遠去的背影,玉盞兒放開持畫的手,任畫輕輕的飄到水面上,未干的墨汁隨水暈開,在紙上化成一片烏雲,又隨水緩緩淡去,不久畫紙也沉入水底,水榭裡傳來一曲如泣如訴、婉轉傷情的「遇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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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宮外的尤命一路追尋鷙兒在空中盤旋的影子,直至宮牆外才停下。鷙兒本是他馴養的猛禽,因為異常靈敏,所以他送給玉盞兒作為與宮外傳送消息之用。今天他才剛入京,鷙兒便以叫聲吸引他的注意,一步步把他引向皇宮。
他必須承認,那黃瓦朱牆、宏偉肅穆的皇宮對他有種莫名的吸引力,使他不顧一切地隨鷙兒躍入宮牆內。鷙兒終於停在一處屋脊上,這看來只是極普通的宮妃住處,尤命猜測是玉盞兒的住所,沒有猶豫便走了進去。
才剛進入,他便確定這是玉盞兒的住所無疑,因為沒有哪個宮妃房中會有如此多的書籍,這個小姑娘入宮多年,依然嗜書如命。可這次她要他入京卻不知為了什麼,還多次叮囑不可以告訴他舅父或任何人,因此他也違背了舅父多年前訂下的規矩,在沒有他的命令下擺脫僕人單獨入京。
「盞兒。」尤命看見一抹清麗的背影立於內室中,忍不住出聲喚她,聲音帶著和知己重逢的興奮。
那人轉身與他相對,溫婉無波的眼中升起一絲驚恐,隨即恭敬的對他行了個禮,聲音顫抖地回道:「皇上,盞兒妹妹不在。」
尤命茫然,這女子叫他什麼?難道他長得很像皇帝?
無論如何,宮中的是非與他無關,他只是來會昔日知己的,而由她的話中,他確信這個女子認識盞兒,好像還很熟悉。
「你是……」他找不到合適的稱呼。
聞言,玉碗兒粉頸低垂,眼眶泛紅。皇上心中果然只有盞兒妹妹一個人,自己多次和他碰面,他卻毫無印象。她早知自己不該暗中傾慕他,皇上是盞兒的,她連追隨他身影的行為也不該有,可她管不住自己啊!她太自私了,她愧對盞兒。
「我是玉碗兒,盞兒的姐姐。」玉碗兒要自己平靜地回答問題,可淚還是忍不住流了下來,她再也壓抑不住地掩面跑出房間。
尤命被玉碗兒搞得一頭霧水,這女人是水做的嗎?不然何以才一個問題,就惹得她淚流滿面?他完全不知她因何流淚,只覺得她如水般溫柔嬌弱,和玉盞兒的絕美輕靈大不相同,卻勾惹出他心中最深處的憐惜。
「啊!」玉碗兒跑到庭院中,卻被停在宮牆上的鷙兒嚇得退後一步,差點被階梯絆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