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頁 文 / 波波
「你是誰?你在這裡幹什麼?」一雙大手猛地把我從杜明身邊拉開,我錯愕地轉過頭,只見一個年約五十的漢子正從柴堆前扶起杜明。
「兒子,快跟你姑姑求情啊,你姑姑回來討債啦……」杜明縮到那漢子身後,不敢伸出頭。
「爸,您別怕,她不是姑姑。」那漢子有些氣惱,「您先回房去吧!」說著,就把杜明扶進房裡了。我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心裡對驚嚇了這位老人感到有些抱歉,但是,難道就這樣走了嗎?我還沒有得到我想要的答案,那怎麼辦?
杜明的兒子從房間裡走出來,看見我還站在原地,沒好氣地道:「你還在這裡做什麼?快走,快走!」
也許他知道些什麼也說不定,畢竟他是杜明的兒子,我心中一急,衝口就道:「你知道你姑姑杜鵑的事麼?」
他愣了愣,抬起頭惡狠狠地瞪著我,「不知道!」
「可是……」他肯定知道,只是不肯告訴我,我急了,張嘴想說服他,就見他氣沖沖地走過來,把我推出院子,一邊推,一邊道:「我不知道你是誰,也不想知道,總之,你別來煩我,下次我要是再見到你跑來驚嚇我父親,我就對你不客氣。」說完,他「砰」的一聲關緊了院門。
我呆呆地站在門外,好半天才回過神來,看來在杜明這裡是問不到什麼了,天色有些暗沉,不知何時,頭頂上已經積了幾團厚厚的烏雲,看樣子快下雨了,我急忙向半山的小寺跑去。
跑到半路,雨就下起來了,幸而是濛濛小雨,我抱著頭,加快了腳步。
還未進寺門,明月就迎了出來,舉著一把傘遮住我的頭,道:「我剛才在廂房裡,突然感覺你在雨中跑,沒有帶傘,就出來看看。結果是真的。」
我停下腳步,轉過頭看他,迎進他又黑又亮的眼瞳,心中劃過一道暖流,忍不住蹲下來把他抱進懷裡,吻了吻他神燈般的眼睛。
???
回到廂房,我剛換過一身衣服,明月就在外面敲門,「施主,我給你煎了薑湯……」
我拉開門,接過他手裡的托盤,笑道:「謝謝你,明月。」
他摸摸腦袋,呵呵地笑了。我一邊喝薑湯,一邊問:「明月,你知道杜老伯的事麼?」
「他?」明月愣了愣,不解地道:「施主為什麼問他?」
「哦,我就是想知道……他怎麼會瘋的?」我放下湯匙,回想起杜明的言行,越發覺得怪異,難道……杜鵑的死跟他有關嗎?
「村子裡的人都知道,杜施主是老婆被搶走了,就瘋了的。」
明月的話嚇了我一跳,我抬頭看他,「老婆被人搶走?」
「對啊!我以前聽村裡面的老人說,杜明才結婚幾天,老婆就被娘家的人搶回去了,他就瘋啦!」明月言之鑿鑿地點頭。
「那他怎麼還會有兒子?」我不信地搖頭,「騙人的吧?」
「出家人不打誑語。」明月急了,急忙解釋道,「他兒子是他老婆的啊!聽說,他老婆被搶回去沒有多久,就被發現壞了杜明的孩子,杜家的父母因為兒子瘋掉了,所以上門去求那邊那戶人家,請他們給杜家留個後,所以那邊就讓杜明的老婆生下了小孩,然後抱還給杜家了。」
「為什麼要搶走他老婆啊?」我不解地道,生米都煮成熟飯了,還搶回家做什麼?
「聽說好像是杜家騙婚,還是怎麼回事啦!反正我們也搞不清楚。」明月突然道:「對啦!你想知道的話,可以去問師傅啊,師傅跟杜施主家很熟的。」
問忘懷師傅?我搖頭一歎,低下頭喝薑湯。他要是肯講就好了。
???
晚上,我依然做夢。
這次不是杜鵑與黑牛,而是一對陌生的中年夫婦在油燈下竊竊私語。
男人道:「你跟杜鵑說了沒有?」
女人道:「還沒,你叫我怎麼說得出口。」
「那怎麼辦?人家那邊說了,要杜鵑先過門兒,才肯把閨女嫁過來。」男人埋怨道,「杜明都快三十歲了,還沒成家,我要是不盡快把這事兒給辦了,我死都不闔眼。」
「可是,杜鵑心裡有人了……」女人歎了一口氣,道:「她和張家的黑牛從小就要好,我這當姐的看得出來。」
「那又怎麼樣?張家又沒有閨女可以嫁給她大哥做媳婦兒。」男人生氣地道:「婦道人家,一點腦子都沒有,咱們家這窮樣兒,誰肯把閨女嫁過來吃糠咽菜?難道要杜明打一輩子光棍不成?」
「可是,李家的兒子是個傻子……這不是苦了咱們家杜鵑嗎?」女人低低地抽泣起來。
「女人家嫁人,能吃飽穿暖就該知足了。」男人道:「要不是隔壁村李村長家的兒子是個傻子,以他們家那樣的條件,什麼樣的媳婦討不到,哪會輪到用自家的閨女跟咱們家換媳婦兒。」
女人不再說話了,只是壓低了聲音哭泣,男人不耐煩地道:「你別哭了,杜鵑也是這麼大個人了,能明白咱們做爹娘的難處,再說了,嫁到李家,要什麼有什麼,多風光啊!沒準過兩天,誰是黑牛都不記得了……」
我腳心發冷,剛剛聽到的話,令我的頭亂成一團,杜鵑、杜鵑,原來這就是你的命運。我想衝進去,可是我進不去,仍然像是有一個巨大的屏障阻擋在我面前,彷彿在提醒我,你只不過是一個旁觀者。我透不過氣來,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了。
我睜開眼,一身冷汗。
剛才的夢境仍讓我覺得透不過氣來,腦袋裡彷彿有什麼東西在狠狠地扯,扯得我頭痛欲裂,太可怕了,天底下竟然有父母把自己的女兒當成商品一樣做買賣交換,我不寒而悚。
頭很痛,我懨懨地躺著,不想動。晌午的時候,明月敲門進來了。
「施主,我給你送午膳來了。」明月把托盤放到桌上,看我仍倒在床上,走過來關切地道:「施主不舒服嗎?」
「頭有些痛,明月,我不想吃飯,你端回去吧!」我皺了皺眉頭。
「是不是昨天淋了雨,所以病了?」明月摸了摸我的額頭,「我請師傅過來給您看看吧!」
「不用打擾忘懷師傅了。」我笑了笑,「再說他又不是醫生。」
「師傅獲一點藥理的。他也常常幫山下的村民治一些頭痛發熱的小毛病。」明月不由分說地拉開房門,道:「我去請師傅來,你等著。」
「喂……」我張口欲喚住他,他已經一溜小跑著出去了。
我搖搖頭,從床上起來,坐到椅子上,一會兒,明月就領了忘懷師傅來了。
「有點發燒。」忘懷師傅看了看我的舌苔,又試了試我額上的溫度,「不礙事,我等會兒讓明月給你煎副草藥。」
「我就知道一定是昨天淋了雨,幸好昨天只是下小雨。」明月站到我身邊,道:「施主怎麼想起到村子裡去?下次去哪兒叫我陪你吧!」
我淡淡笑了,沒出聲。忘懷師傅抬起頭看了我一眼,道:「施主可是到村裡找杜施主去了?」
「好像什麼都瞞不過師傅您。如果師傅願意為我解除疑惑,我就不用那麼麻煩。」我抬起頭凝視他的眼睛,「當然,如果您不肯,我只好多花點功夫了。」
「出家人不道人是非。」忘懷師傅低下頭繼續寫藥單,然後把藥單遞給明月,吩咐道:「照這個單子去煎藥。」
明月點頭應聲而出,我轉過頭對忘懷師傅道:「這個不應該算是非吧?而且,就算您不肯講,我每天做的夢都在一天天領我走近謎底,真相不是很快就會水落石出了嗎?雖然這些夢折騰得我夠嗆。」
其實我是不太相信我的夢真的能夠帶給我什麼答案的,但我必須這麼說,也許能有一絲機會,使忘懷師傅開口相告呢?
忘懷師傅默默地注視著我,我看到他的眼中閃過一絲猶豫與掙扎,半晌,又歸於平靜,我不禁有些失望,看來,他仍是不肯告訴我的了。
「杜鵑的哥哥杜明,長杜鵑十二歲。」忘懷師傅突然開口,我嚇了一跳,立即領悟到,他是在給我講述我渴望知道的謎底了,心中一喜,立即打起精神,仔細聆聽。
「那時候他們家很窮,杜明到三十歲仍娶不到媳婦兒,所以杜鵑他爹就想到一個法子,把她與鄰村李家的女兒交換,因為李家有個傻兒子,也是討不到老婆。」忘懷師傅接著道。
「太過分了,人又不是商品貨物。」想不到他講述的與我夢中所知的一樣,我驚呆了。
「那個年代換親這種事是很平常的。」忘懷師傅看了我一眼,語氣淡然,「杜鵑後來就嫁到李家去了……」
「嫁過去了?」我驚訝地道,「她竟然答應了,她不是有個黑牛哥嗎?」
「婚姻大事,父母做主,自古已然。」忘懷師傅歎了口氣,道:「杜鵑是個善良的女孩兒,也心疼父母的處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