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花神的女兒

第3頁 文 / 波波

    「對不起……」那一瞬間,我只想做回以前那個整天粘著他,不停地笑、不停地呂哥哥長,呂哥哥短的瀅瀅。

    他抱著我的頭,聲音有絲哽咽:「別說對不起,永遠不要說這三個字。錯的是我,潛潛,我把你的笑容弄丟了,我有責任幫你把它找回來……」

    又來了又來了!為什麼你總是不肯放下心底的包袱?為什麼你總是要讓我覺得我會是你一生甩不掉的拖累?令你一生都無法自由呼吸的沉重負擔?

    我猛地推開他:「你走。」

    我的反應令他無措:「瀅瀅……」

    「別叫我,我不想聽,你走。」我轉過輪椅,背對他,不讓他看到我臉上的痛苦表情。呂懵,你的人生,不能因為瀅瀅的雙腿而被改變。

    房間裡靜悄悄的,我都能聽到他沉重的呼吸,一下,兩下……很久很久,他的聲音才飄渺地傳入我的耳朵:「我走了,瀅瀅,我會給你寫信的。」

    找不應他,也不回頭,像尊雕像般,對他的存在徹底的漠視。他的腳步聲一步一步地由近至遠從我的耳邊消失,我終於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呂懵,你永遠不會知道,我的心已經跟隨著你的腳步一起從我的身體裡抽離了。

    ???

    呂懵走了。

    我的生活彷彿一下子失去了重心,我又學會了,原來,這個世界上還有一種感情叫做牽掛。

    他的信果然一封接一封地飛到了我的身邊,收他的信成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我讀他的信,讀他的生活,讀他的心情,讀他的喜怒哀樂,讀他的點點滴滴。呂懵,優秀如你這樣的男人,要怎樣完美的女人才配得上你?絕不是我,絕不是瀅瀅,我非但不是一個完美的女人,我甚至不是一個完整的女人。

    「呂哥哥!

    你好!

    收到你的信了,勿念。

    學校的生活想是已上了軌道吧!聽說大學裡有很多漂亮姐姐,怎麼樣?有沒有認識女朋友?呂爸爸和呂媽媽都期待甚殷呢。小妹也好想看到你談戀愛,如果有,可千萬別忘了告訴小妹才好,我定會祝福你們。放假的時候,記得帶她一起回家來啊!

    藍蝴蝶花生長的很好,我都已經分栽了好幾盆了。也許,過段時間可以在院子裡種上一些,

    到時你們回家就能看到很多漂亮的花兒了。

    我一切都好,你不要掛念。

    祝你:

    身體健康!學習順利!瀅瀅草字」

    這樣的內容,在我四年來寫給他的每封信裡都要涉及,我是真心希望,呂懵可以放下一切,擁有他自己的生活。呂懵很聰明,他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呂懵卻從不回應我這樣的內容。他其實一直都是瞭解我的,就像我一直都那麼瞭解他一樣。

    每個假期他都回家來陪我度過,從來沒有帶過什麼女朋友,我們的關係變得很奇怪,我和他相處時不再亂發脾氣,總是安安靜靜,柔柔順順,有些像小時候,事事都聽從他的意思,事事以他為主,只是我的笑容沒有小時候那般無邪。呂懵也不再時時刻刻把責任掛在嘴邊,我們彼此都有些自私地享受著這分得來不易的和諧。

    每當他放假回家,是我最開心的日子,他會推著我到處走。清晨,帶我去城外的小山坡上看日出,他爬得真快啊,我趴在他的背上,嗅著他身上的汗味兒,心裡卻暖暖的,甜絲絲的;

    傍晚,去江邊看日落,五彩斑瀾的晚霞總是美的讓我眩目,令我感動的什麼話也說不出;雨天,他把窗打開,陪我聽雨,那房簷下掛著晶瑩剔透的雨珠兒,叮叮咚咚地滴落下來,像是在歡快地歌唱,晴天,他和我一起種藍蝴蝶花,那花兒長的多茂盛啊,它的花瓣在微風裡輕輕地輕顫著,像是在跳舞一樣;夜晚,熏一爐香,他陪我一起看書、陪我一起畫畫、陪我一起聽音樂,我們都不說話,偶爾抬頭對上他的眼,他的眼裡總是含著淺淺的笑……

    四年。

    我隱身在這種曖昧的氛圍中,足足四年。我享受著呂懵給予我無微不至的照顧與關懷,我愛他,這是我一早就知道的。我知道他也愛我,我從他的眼神裡讀得懂,我與他誰也不碰誰都能感到實質上的依偎。兩個身體隔著間隔也能合而為一,我們的體溫、氣息、神志,全都交融一處,纏綿斯磨。最高的快感不需要那些手續。親吻不需要嘴唇。

    ???

    你又笑了。

    覺得不可思議嗎?

    我卻是信的,信人間有這種感情的存在。

    是的,不再認為呂懵把我看成一個包袱,他愛我,我瞭然於胸。但是,不得已的,我卻要把自己看成他的包袱,我怎麼能拖累他一生啊!

    逃避?也許算是一種逃避。生活是很殘酷的,可惜我終於還是沒有看清它殘忍的一面,只自以為是地感受它的惟美。

    ???

    四年過後,呂懵學成歸來,就在本城找了工作,我知道,他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

    我十六歲了。

    呂懵二十二歲。

    十六歲的我,還是大人眼中的小女孩兒,但二十二歲的呂懵卻已經是個十足的男人了。我知道呂爸爸和呂媽媽四處給他介紹對象,心裡竟然不痛,反而像壓力得到釋放一般,呂懵,當然值得一個好女人愛他一生。至於我,是的,我也會愛他一生,但是,我不能做到一個妻子本應該做到的一切。呂懵卻總是敷衍著他的父母,他老是逃到我家裡,躲開雙親的嘮叨。

    我默默地注視著呂懵,他不停地忙來忙去,幫我把藥煎好後,他擰來了熱毛巾,坐到我的身邊,抬起了我的頭,很自然地幫我擦臉。

    我不動,享受他溫柔的動作。偷偷看他,他黑亮的眼睛專注著手裡的工作,他漂亮的睫毛輕顫著。呂懵一直都是個好看的男人。

    「小鬼,你看什麼?」感覺到我的注視,他頓住手,好笑地看我。

    我知道那稱呼的一切情感,鍾愛到極至的無可奈何,他看著我長大的,這稱呼像是個暗語,把他對我四歲、十歲、十二歲以及十六歲的全部感情都表達了。

    我微笑起來,積在心中很久的話,終於脫口而出:「呂哥哥,你還要躲到什麼時候?」

    他的手停下來,靜了半晌,我才聽見他的聲音:「我以為這麼多年來,你應該懂我。」

    「我懂,但是這麼多年來,你也應該懂我。」我垂下頭,「呂哥哥,我不要你整天過這樣的日子,替我端茶、送水、煎藥、熬湯、洗手、洗臉……」

    他猛地打斷我:「我自己選的。瀅瀅,你要幫我決定命運嗎?」

    頃刻間,我拗不過自己了,他對我一直是那麼親的一個人,有可能勝於我的父母,因為他身上潛伏著一個男性,潛存著我最根本的那個需要。我虛弱地微聲用下意識說服自己的語氣:

    「你會煩的……」

    「還沒開始呢,怎麼就知道結局了。」他站起來,轉身走出了我的房間。

    我看著他的背影,愣住了。

    他打來一盆熱水,放到我的面前,蹲下身,抓住我的腿,慢慢的幫我脫掉鞋。意識到他的企圖,我有點慌亂,呂懵,他從來沒有替我洗過腳。

    忽然覺得腳是不能給他看見的,可是我不能動。我不能把兩隻腳縮到裙擺下面,也不能整個身體蜷起,兩膝對折,縮在連衫睡裙的筒中。我只能任由他脫掉我的襪子,任由他捏著我兩隻赤裸的腳,把它擱進盆裡。腳心觸在他寬厚的手掌上,我卻一點感覺都沒有。

    水浸出盆沿。

    他開始仔細地清洗我的腳。我的腳是那種常年不見陽光的白,在他的手裡顯得異常的小,他後來常常形容說——讓他看一看都捨不得——儘管他是我心裡最親近的人,但如此接觸帶來的一層接近是我們都沒有意料到的。彷彿某種動物的肢端,或某種植物的根莖——它們本是不該被裸露的——或者是不該裸露時被觸碰的——或者說,是不該裸露時被一份同樣的裸露觸碰的。

    非常越軌的感覺。

    意識到這一點,我們都不再說話。

    然後,他用毛巾擦乾我的腳,佝下身,一隻膝蓋著地,兩隻手小心地插到我的身子下面,把我抱起來,輕輕把我放到床上。

    他抱我時,我的睡裙抽縮了,露出我全部的腿,我難堪地看著自己那雙萎縮的腿,所有潛藏的自卑終於一古腦兒地跑了出來:「呂哥哥,是不是瀅瀅的快樂就是你的快樂?」

    他坐到我身邊,他看到我的眼睛寒噤了一下,順著我的眼神,他的眼睛默默地停到了我的雙腿上,半晌,才說:「你想說什麼?」

    「你交個女朋友吧,瀅瀅會很開心的。」我的眼睛凝在他的眼中,我清楚地看到他的心痛。

    他微笑,微微苦澀,帶著一點兒心愛,他靜靜地看我:「真心話?」

    我別過頭,用力點了一下:「真心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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