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頁 文 / 單飛雪
「我的強項是化工研究,我不會演戲。」他很有自知之明。
「不會演戲沒關係,長得帥比會演戲重要。」
「妳不用再說了,」他推開合約,打開天窗說亮話。「這合約有太多漏洞了,沒有保障簽約人的收入,沒有明確寫出簽約人的出路,沒有實際的工作項目,沒載明簽約人的工作內容,這是賣身契。」
啊咧∼∼譚美黛被嚴守禦講得無地自容,臉很紅。「呵呵呵,條約只是做做樣子嘛,我們是好朋友啊,合約是死的,其他好談啊!」
「我今年三十三歲,這種話騙小朋友還行,拿來騙我,就太看輕我了。簽合約這種事和交情無關,白紙黑字,怎麼可以馬虎?再說我們的交情也沒好到可以互相信任的地步。」
譚美黛第一次被男人狠削,爆糗的,她無往不利的魅力呢?她額頭開始冒冷汗。
「姑且不論合約的內容,當明星就不是我想要的生活。」他很清楚他想要的生活,他不留情面地起身。「再說下去只是浪費大家時間,謝謝貴公司的錯愛,我先走了。」
嚴守禦就這麼離開。整場會面很沒意思,唯一令他期待的是希望能見到葛小兵,可惜她沒現身。
席間譚美黛一直笑、一直施展魅力,那些誇張的女性肢體語言,看得他煩死了,倒盡胃口。他不喜歡仗著美麗就自以為是的女人,不喜歡那種裝模作樣,工於心計,講話嬌聲嬌氣的女人,他想念的是衣著隨興,有些毛躁的葛小兵。
嚴守禦想著她,她這陣子都在幹麼?有聽他給的歌嗎?他常聽小兵的TakeMeOut,他等小兵再來,除了等,沒有其他辦法。
車子在十字路口停住,等紅綠燈變換號志。
嚴守禦往後靠向椅背,這動作令他的視線往上,他看見架在半空的捷運月台,有個女人伏在圍欄前。
是她嗎?
嚴守禦猛地坐直,要司機路邊停靠。
他跳下車,跑過路口,衝進捷運站,乘電梯,往木柵線月台去,闖進月台,他站住,他喘著,看著背對他的女人,確實是葛小兵。
他悄悄地走到她身後,同她那樣,將手盤在欄杆,和她一起俯望柏油路面的星星。
意識到有人接近,小兵轉頭,看見嚴守禦。她震驚,怔望著他。他也正注視著她,他微笑,他好感謝這場巧遇。
「葛小姐,生日快樂。」
「你怎麼知道我生日?」小兵驚訝。
「上次湯雅頓問過妳。」
小兵苦笑。可見有心想記,絕不可能忘記。交往三年的男人,還不如一個初認識的嚴守禦。
「妳在這裡幹麼?」
「看星星啊。」
「下雨天的星星?」
「對啊。」
「這不是我跟妳說的嗎?」
「是啊。」
他緘默,陪她看星星,兩人沉默一陣。嚴守禦想了想,又偏過頭,凝視她,試探地問:「是不是心情不好?」
這一問,小兵哭了。
小兵的眼角,閃爍著淚光,那是嚴守禦看過,最耀眼的星,也是最令他心疼的星,他想抹去那顆傷心的星星,但他只是不知所措地僵在她身旁,陪她傷心。
小兵默默哭著,嚴守禦默默守護著。直到最後一班捷運,從他們身邊馳過。
嚴守禦問她:「帶著行李箱要去哪?」
「不知道,但我不要回去。」
「妳男朋友呢?叫他來接妳,一個人在這裡太危險了。」
「沒男朋友,今天分手了。」小兵淡淡道。
嚴守禦頓時五味雜陳,心裡著實為自己高興,可是又覺得她正傷心,他如果高興就太可惡了。
「很晚了,妳要住哪?」他擔心她。
「我最近可能會搬家,等一下先找旅館投宿,或是先在二十四小時咖啡店待到天亮。」
「妳可以住我家。」發現這話不對,又急著解釋:「因為我最近很忙,我都睡學校的辦公室,最近有學術報告要發表,反正我常沒回家,妳去住我家,那裡空著也是空著,如果不放心,可以把門都反鎖。」
第一次見他把話講得如此急躁、口氣很矬、又顛三倒四,第一次見他這麼慌。
小兵看著看著,眼淚不住地湧著湧著,都滑落臉龐。她感覺得出嚴守禦的好意,她不笨,她聽得出這些說詞只為了令她不會不好意思;這些說詞,只希望她安心去他家住。小兵當然還隱約感覺得出,這男人對她有好感。
之前她抗拒著,為了個不值得的爛男人抗拒著,她真傻啊!
「真的可以嗎?」小兵問。
他急切地說:「當然可以,我本來就想找人幫我看家,剛好!」
他的心意太明顯了,小兵笑出來。「你真的很不會說謊。」
被她識破了,嚴守禦好糗。「反正妳想住多久都沒關係。」他迴避她燦亮的眼睛,覺得她太耀眼了。啊,想到她要去住他家,他真的好高興好高興,命運的安排真是奇妙啊,今晚他原本好難過沒看到小兵,誰知道竟然又出現面前。原以為與她無緣,誰知忽然間天涯變得近在咫尺。
「走。」嚴守禦幫她拖行李箱。
小兵跟在他身後,兩人走了一陣,一前一後,乘電梯下樓,走出捷運站。
第八章
早幾個月前問嚴守禦,他絕不信自己會樂意地,將房子借給認識還不深的人住。他一定會有所顧忌,他肯定會深思熟慮,他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不答應,更甭提這主意由他自己主動提起。
家裡抽屜放著證件、存款簿等,書櫃上有一本卷宗,懷抱著嚴守禦的保險單。另一白色卷夾含著的是老房子的地契,這老房子是父親留下最後一筆沒被拍賣掉的財產。父親已經忘了門牌,把兒子也忘記,長住療養院,目前最大興趣便是像小孩般鎮日吵著要吃東西。
嚴守禦謹慎小心出了名,今晚他看見小兵彷徨地呆在月台上,就提議小兵來他家裡住,於是嚴守禦發現,太喜歡一個人時,是顧不得謹慎,也沒時間深思,對她的熱情是一股單純的傻勁,這傻勁令他罕見地完全信任她。
拜小兵之賜,嚴守禦發現黑夜的台北比白天美,而夜裡的葛小兵,她難過的淚眼迷濛,眉目間,沒慣常的略帶緊張的神情,看得出她今天是刻意打扮過的,華麗的淡橘色絲質上衣,淺卡其色打折及膝裙,還罕見的穿了高跟鞋。然而看在嚴守禦眼裡,卻比之前幾次見面,感覺更年輕無辜,大概是因為濕透的發和衣,又或者是她眼中的脆弱,嚴守禦興起強烈想呵護她的衝動。
當嚴守禦領著小兵走在回家的路上,穿梭在婉蜒的小巷,他感覺像帶著個迷路的女孩。
一路上小兵很沉默,腦子一片混亂,常博森的背叛太震撼她了。嚴守禦誠摯地邀請她去他家裡暫住,要是以前她絕不可能答應,畢竟和認識不深的男人回家,借住他家,有些不妥,也有點太隨便了。
但又怎樣?小兵自嘲地想,她還有什麼可失去?另一方面,她之所以同意,也是因為信賴嚴守禦的人品。他的正直,是小兵願意和他回家的原因。
嚴守禦為了讓她放心,路上還告訴她,他這幾天都會睡辦公室,請她安心住下。
嚴守禦的家,是舊式像眷村時代的屋宅,紅色門,進去後,小庭院,一廳兩房,空間不大,擺設簡單。東西收拾得整整齊齊,裡邊的書櫃桌椅看得出年代已久,都很老了,但保持得很乾淨。
客廳牆上掛一幅水墨畫,就是全部的裝飾。客廳左側有兩間房間,嚴守禦推開外邊的那間房門,對小兵說:「這以前是我爸的房間,現在沒人住,妳可以住這裡。」
這間房窗明几淨,裡面有扇窗,窗拉開一半,綠色紗窗外面,是院裡的幾盆花草。窗前躺著單人床,白色枕頭,灰色被子,整齊放著。床邊有一套老桌椅,靠牆站的是木衣櫥,地上大塊大塊拼貼著淡黃色地磚。
「可以嗎?」他問小兵。
小兵有些尷尬地問:「你爸爸……不會回來住嗎?」她聽雅頓說過,他爸爸住在療養院。
「他住別的地方。」嚴守禦淡淡說道。
嚴守禦到廚房泡茶的時候,葛小兵進浴室洗了澡,換上乾淨的便服。洗澡的時候她想著飄飄的事,還有常博森的背叛,就覺得憤怒像烈火,燒得她不能平靜。
出來後,她跟嚴守禦坐在客廳。
「我已經叫了車,車子大概二十分後到。」他又指丁指茶几上的便條紙,上面寫了電話,還壓著一副鑰匙。「有什麼事就打給我。」說完,不大放心地又補上一句:「什麼時候都可以打,沒關係。」
小兵捧著嚴守禦泡的熱茶,但一口也沒喝,心裡涼颼颼的。
「你不問我為什麼離家出走?」她藏不住心事,有太多疑問耿耿於懷,急於投訴。
「如果妳說,我就聽。」
她就氣呼呼說了妹妹跟媽媽的事,嚴守禦聽完,跟她說:「她們確實太過分了,妳應該給她們一次教訓,這裡隨便妳住到什麼時候。」他對小兵的家事愛莫能助,但他給予小兵最實際的幫助,而不是講那些不切實際的安慰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