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單飛雪
「一萬。」
「多久一萬?」
「就這個CASE一萬。」
「這個CASE得拍多久?」
「快的話三小時,慢的話五小時。」他很囉唆喔!小兵捺下性子。
「超過五小時有沒有加班費?」
「有便當,看你要雞腿、排骨、還是要吃素!如果你堅持也可以加鹵蛋!」小兵急急地說,時間緊迫啊。
「一萬是現金還是開支票?」嚴守禦還沒問完。
「支票。」
「即期的支票?多久可以兌現?」
「是不是嫌少?明講嘛,不然兩塊好了!」小兵生氣了。問問問,等他問完就收工,甭拍了!
她怎麼這麼浮躁啊?嚴守禦正經地說:「我喜歡事情清清楚楚。」
「妳誤會他了啦∼∼」湯雅頓打圓場。「他不是在跟妳講價,他的個性就是這樣。」
葛飄飄忽然起身,高舉右手,指著天花板,駭笑。「我看見彩虹∼∼」
大家一起轉頭,看著葛飄飄,葛飄飄眼色恍惚,癡癡地笑。
嚴守禦問葛小兵:「她怎麼了?」
「喂?喂……」湯雅頓搖晃葛飄飄。
「妳又嗑藥呴!」葛小兵直接甩她一巴掌。
萍水相逢的一夥人,忽然間在命運的奇妙安排下,共乘計程車,挨在狹小車廂。
葛飄飄嗑了搖頭丸,邊搖身體邊唱歌。湯雅頓坐前頭,葛小兵拎著大包小包坐後座左側,飄飄坐中間,嚴守禦坐最右邊。
車子駛了一會兒,飄飄又開始發顛。她唱:「假如流水能回頭……請你……帶我走,假如我是清流水……我也……不回頭,假如我……」她傻笑,轉頭望著姊姊,姊姊也防備地瞪著她。她笑著笑著忽然動手搶袋子,把袋子裡的衣服挖出來。「嘩∼∼我要這件!這件漂亮,好漂亮∼∼我要∼∼」
「葛飄飄!」小兵崩潰地看妹妹將一件件裝袋的衣服拆開來欣賞。
湯雅頓注意到司機不悅的表情,回頭向她們使眼色,示意她們別吵。
「不要亂動∼∼」小兵扣住妹妹右手,嚴守禦幫小兵將衣服一件件塞回袋子。
「我要∼」葛飄飄左手緊抓一件外套。
「不行!」小兵用力打她的手,葛飄飄開始尖叫。
「啊∼∼痛啊∼∼」
「噓!」湯雅頓又噓她們,司機臉色更難看了。
葛飄飄死抓著外套不放,小兵更用力打她的手。
葛飄飄大叫:「我不放啊∼∼好痛∼∼我不放啊∼∼痛∼∼」
「不要這麼粗暴,用講的。」嚴守禦制止小兵。
小兵一時失守,妹妹拿起毛外套就穿。小兵大抽口氣,這下子換她尖叫了——
「那件要五萬!妳給我脫下來!」
「小聲一點。」嚴守禦警告。
「脫下來、脫下來∼∼」小兵撲過去掐住妹妹脖子。
「冷靜。」嚴守禦抓住小兵雙手。
飄飄揪緊身上外套,張嘴說:「我想吐∼∼」
「脫下來∼∼」小兵更用力掐飄飄。
「妳放手,冷靜點!」嚴守禦更大聲地制止。
「我要吐了∼∼」飄飄嘴張得更大,啊啊地叫。
後座兵荒馬亂。
終於,有人崩潰了。不是小兵,不是嚴守禦,不是葛飄飄,更不是湯雅頓,是司機。
司機咻地一個超車,往右疾馳,再猛地煞住,停在路旁。
好樣的,原來他們有眼不識泰山,有眼無珠,這位陰天還戴著墨鏡的老兄,不是普通的司機,他的車是改造的,只要三秒就能從時速一軋到三百。司機摘下墨鏡,瀟灑地一個甩頭,望著後座乘客——
酷!原來……他就是主演法國電影盧貝松那部TAXI的男主角!以上是嗑藥後,葛飄飄眼中的幻覺。飄飄朝司機笑道:「你好帥喔∼∼」
司機指著飄飄說:「下車!我看得出來,她嗑藥。」司機留著長髮,很油膩又都是頭皮屑,眼角有眼屎,鼻毛外露,脖子有黑垢,體重九十五公斤,全身上下最性感的就是他充滿磁性、略帶沙啞的嗓音,但他說的話卻很無情——竟然叫他們下車,在雨這麼大的時候?
「她沒嗑藥,她是低能!」小兵急中生智。
湯雅頓噗地笑出來。
司機板著臉說:「請下車。」
「我們來不及了,拜託∼∼」小兵哀求。
「好,下車。」飄飄率先行動,她穿著五萬塊的毛外套越過嚴守禦,砰地推開車門,就要往外去。好樣的,原來葛飄飄也不是省油的燈,嗑藥只是她的障眼法,她真正的身份是鏟惡除奸的女飛俠黃鶯——以上是葛飄飄嗑藥後的幻覺。
「女飛俠黃鶯!外面危險,快進來!」飄飄聽見身後姊姊喊著,然而真實的聲音是——
「不要出去,衣服淋濕要賠啊∼∼」小兵吶喊。
「那不是妳的衣服嗎?」湯雅頓納悶。
「是借來拍照的啦∼∼」小兵揪住飄飄的頭髮。「回來!」
「啊∼∼」雖然很痛,飄飄還是硬要往外去。「我聽見有人需要我∼∼」她還在迷幻狀態。「我要去為民除害……」看來她「迷幻」得很厲害。
司機罵三字經了,湯雅頓不知怎麼辦才好,又在傻笑了。在情況一團混亂時,嚴守禦終於發威了——
一、他先將葛飄飄揪回車上。
二、他把右手一橫,擋她身前。
三、他關上車門,按下安全鎖。
四、他拿出皮夾,朝司機亮證件。
五、他說了一大串中肯中帶有威脅,威脅裡又帶著請求,請求中不忘合乎邏輯的話——
「我是台大化工系副教授嚴守禦,這女孩只是喝酒喝多了沒問題,有事我負責。你說她嗑藥,這是沒證據的指控,我可以告你誹謗,現在請你將我們載到目的地,謝謝。對於造成你的不便,我們會付你雙倍車資做賠償。要是待會兒她因為酒醉嘔吐了,我會另外負擔洗車費用。我這麼講,如果還有不清楚的,你可以問。」
不慌不忙地說完,他還微笑有禮貌地問:「還有問題嗎?」
司機傻了三秒,搖搖頭。
「可以開車了?」嚴守禦推推眼鏡。
司機點頭,發動車子,往目標地邁進。
小兵捂著胸,鬆口氣,感激地望向嚴守禦。
嚴守禦問她:「衣服全是借的?」
「嗯,我是服裝編輯。」
「這些衣服總共多少?」
「十五萬跑不掉。」
「一個人背這麼貴的衣服跑來跑去啊?」湯雅頓驚呼。
「有時還借珠寶手飾,那個才可怕,幾十萬咧∼∼」
嚴守禦問:「弄丟的話,妳賠還是公司賠?」
「我賠。」
瞭解!嚴守禦忽然將葛飄飄整個人往上一提。
「哇∼∼我會飛!」飄飄大樂。
嚴守禦將她挪到最右邊,換他坐在兩姊妹中間,這下飄飄想動衣服就不容易了。而且嚴守禦右手右腳越過她身前,將她擋在右後方,讓她動彈不得。
嚴守禦對小兵說:「這樣她就不能亂動了。」
「謝謝!」小兵由衷感激。
「不客氣。」
小兵不好意思地說:「那……可不可以再幫個忙……」
「妳說。」
小兵指著飄飄身上的外套。「幫我把那件外套脫下來。」萬一勾到毀損會賠死!
嚴守禦轉頭望飄飄,飄飄身子一縮,雙手護在胸前。
湯雅頓傻眼,這輩子沒遇過這麼荒謬的狀況。
小兵訴苦:「上次她弄壞一件BURBERRY的衣服,我賠了兩個月薪水。這些都是跟人家借來的,如果是我自己的還沒關係……」
嚴守禦盯著飄飄。「脫下來還姊姊。」
「快脫,聽見沒?」湯雅頓幫腔。
「別欺負我……都欺負我……」她飄飄癟嘴,打算要哭了。
突然嚴守禦大喝:「快脫!」
司機嚇一跳,差點撞上旁邊的車子,小兵也嚇一跳,閃到一邊,葛飄飄哭哭啼啼慢慢脫,鼻涕眼淚往下墜,小兵歇斯底里大叫:「妳的鼻涕∼∼」
千鈞一髮,嚴守禦出手,接住鼻涕——好惡!
好險!小兵鬆了口氣。「謝謝、謝謝!」
嚴守禦單手推開飄飄,將脫了一半的外套扯下,扔給小兵。「有沒有衛生紙?」
嚴守禦看小兵打開包包找,再打開包包裡的化妝包找,找完又關上包包,伸手到外套口袋找,再探進袋內夾層找,再撇下袋子,從上衣外套的口袋找到褲子的口袋……
嚴守禦終於受不了,指了指她的身後。「上面就有一盒面紙。」
第二章
利用廢棄大樓臨時搭建成的攝影場地,佈置成50年代復古風情,天頂吊著巨型風扇,處處擺放古董,老式雕花桌椅,仿清朝傢俱,拍照用的大燈架。
葛小兵帶著一夥人趕到,一群裝扮時髦的工作人員立刻衝來包圍他們。
「您好、您好……」湯雅頓推開嚴守禦,站到最前面,熱情地和大家握手。他想當男模的企圖心太明顯,把妹的企圖心更明顯,忽然他傻住了。目光緊盯著眼前的這名女子。
女子朝湯雅頓伸手,然後輕輕握住,湯雅頓身體某處立刻起反應。
女子穿一襲紫色洋裝,留長髮,睫毛好翹。大眼睛滴溜溜轉,像藏有千言萬語,鼻子尖挺,嘴唇豐潤,胸部很大,襯著小蠻腰更纖細,一雙腿長得嚇死人,亮粉紅色高跟鞋尖得可以踢死人。站在這麼女性化,性感嫵媚的女子身旁,戴著貝雷帽、穿牛仔褲的葛小兵活像個男人。這名女子正是葛小兵罵的那只八爪魚,ま雜誌的主編——譚美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