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惜之
歎氣,乖乖地,她離開他的身體,乖乖地,她退至安全距離,那個安全範圍圈圈,只有一個女人可以跨越,她叫作周蓉蓉,不是顏育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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育箴在博承懷中清醒。
昨夜她睡不好,翻來覆去,眼睛閉上,全是孩子滿是創傷的小身體,她起身到他房前敲門,問他有沒有安眠藥,或者紅酒也可以。
他笑著擁她入懷,悄悄地告訴她,性是最好的安眠藥劑。
他的話催眠了她,不去考慮未來或後果,沒想過合約終止後的痛苦,她這個律師變得不精明。
他們接吻、他們愛撫,他再度進入她的身體,吟唱著人們千古不變的亙古音律。
然後,她在他懷中看著他的側影,他說話、她傾聽,他微笑、她鬆懈心情,然後,音漸歇,窗外雨暫停……
交融的軀體訴說事實,他們已是不能被分割的連體嬰。
這天,台北市不上班不上課,博承忙得起勁,他送育箴到醫院,吳小姐一看到她,就迫不及待抱住她哭哭笑笑。
「偉偉喊痛,他有感覺、他會痛了,以前他一哭痛,我的心就揪成團,眼淚直飆,這次他喊痛,我卻幸福得想飛,我想,我一定是哪根筋不對,我真的是瘋掉了。」
在她身上,博承知道,法官的判決是對的,這個女人會盡心盡力,給孩子最完整的關愛。
在他們要離去前,偉偉的奶奶和姑姑到醫院,她們堅持把孩子帶回家,說法官判的日期還沒到,孩子仍然歸他們家。
育箴失去理智,在醫院裡,拉起嗓子和她們對罵,她說:「孫子挨打時,妳們在哪裡?為什麼沒有半個人出聲阻止?為什麼妳們容許一個成年男人對孩子施暴?」
「不過是小小教訓,小孩子不乖,哪家父母親不會打小孩?」
偉偉的姑姑振振有詞,還動手推育箴一把,博承不說話,只是站近,用力捏緊她的手腕骨,冷冷恐嚇:「有本事再動她一下,我要妳付出代價。」
他的冷酷表情很有效,果然,她不敢再動手動腳,只對育箴咆哮。
「請問哪家父母管教小孩,會把小孩打到重度昏迷?偉偉才四歲,並不是四十歲,他能犯下什麼嚴重錯誤,逼得你們用這種方式管教?放心,經過這件事,我會要求庭上頒布禁止令,禁止你們家任何一個人接近偉偉,不怕被關的話,盡量放大膽過來。」
「妳故意誇張事實!偉偉哪有那麼嚴重?是他自己哭得太用力昏過去,關我們什麼事?妳不要以為自己是律師很了不起,我告訴妳,我們家有的是背景,議員、立委,都有我們的人。」
「好啊!我倒要看看哪位立委願意蹚這池渾水,每一筆證據我都握在手裡,我聯絡了記者,他們馬上到,是對是錯,他們會在法官之前搶先報導。」對方凶,育箴也不軟弱。
聽到記者二字,兩個母女落荒而逃,陪育箴打贏第一場戰爭之後,博承忙著替小孩轉院、找醫生,他利用人脈幫吳小姐找到工作、住處,暫且解了他們的燃眉急。
這天,他沒賺到半毛錢,卻忙得很幸福,他終於能體會育箴的成就和快樂起源,也承認,法律是社會最後的真理公義。
夜裡,她窩在他懷中,勾住他的脖子與他貼近。厲害吧!她的適應力是宇宙第一,才幾次,她熟悉他的體溫一如熟悉自己的。
抱住她,博承感覺愉快,她是個不錯的抱枕,有淡淡體香、有軟軟聲音、有滿肚子知識學問、有勾動他慾望的費洛蒙,還有讓他攀上世界高峰的本錢,娶到這種女人,就像他賺到一期樂透頭彩。
「為什麼妳不交男朋友?」
「這個問題我們討論過了。」
「上次我們討論的重點是婚姻,這次我們說的是愛情,有人說可以不要走入婚姻,但異性朋友不能斷。」這是他身邊朋友最常掛在嘴邊的口頭禪。
「我週遭有很多異性朋友。」
分散注意力,她不想在這上面打圈,她的暗戀,天知、地知、她知就夠了,不需要他跳進來攪局。
「我說的是更深一層的朋友。」他不教她逃,硬要她在上面繞。
「比方?」
「比方像我這種。」
「你這種?室友?」
「不對,有性關係的朋友。」
這句話,他問得她臉紅心跳。沒錯,她缺乏性經驗,別人不知道,他可是一清二楚。
「我忙。」
「好借口,但我比妳更忙,我還是交女朋友。」
「你天賦異稟,哪能人人像你?」
「妳不覺得一個人空虛寂寥?」
「寂寞是你在美國急於找一隻跟屁蟲訂婚的主因?」她反問他。
沉吟須臾,他緩緩點頭。「也許。」
「你後悔過嗎?」
「人生很多事情是不需要後悔、不值得後悔的,妳後悔過小時候對我那麼好,卻處處受我欺侮?」
「沒有。」
她沒後悔過,幾次記憶掀起,那段帶給她的甜蜜,總能填補他不在時的空虛。她不曉得如何解釋自己的怪異,但讓二十幾歲的她重新選擇,她相信自己仍然願意留在他身邊,即便被他欺凌。
「對囉!我和妳一樣,我不後悔愛上蓉蓉,和她共處的那段,讓我成長。她是高幹的女兒,從小養尊處優,不知人間辛苦,在她身上我看到自己,也看到身為男人應該負起的責任。」
「於是,你在就學期間,開始經營事業?」
「對,那是段艱辛歷程,我一方面照顧學業,一方面研發程序,還要四處找客戶、徵人才。不過,當我賺到的錢為蓉蓉買下第一件毛皮大衣、第一套珠寶首飾時,我覺得光榮驕傲,我終於有本事,為我的女人蓋起溫室,供她優渥生活,如同她父母親為她做的一樣。」
「你的岳父母一定很欣賞你。」
「對,他們對我進軍大陸提出很多幫助,他們甚至希望我把重心擺在大陸,把父母親接到大陸同住。」
「如果你們之間順利,也許你已經是個成功的台商。」
「不一定,由於我過度忙碌工作,忘記嬌嫩花朵除了供她溫室,還需要園丁時時照拂,我疏忽她的身體、沒注意她的心靈空虛,等到發現時,為時已晚,只能面對她哭著要求我原諒她的任性。」
「你原諒她了?」
從他們時時電話聯絡、從他對她的溫柔聲調,育箴猜得出,他對她,怨少愛多……
「她生病了,妳沒辦法對一個生病的女人要求,何況,她曾是我身邊最重要的人物。」
育箴這樣算不算豁達大度?她居然和「丈夫」談論他的前未婚妻,且討論過程平靜。
「假設,她回頭要求你,告訴你,她悔不當初,希望和你從頭來過,你會怎麼做?」
環住她腰間的手硬了硬,他僵住。
育箴暗罵自己,笨蛋!妳的假設讓他難堪,抿抿唇,她擠出一絲微笑,手壓上他肩膀,撐起自己的上半身,誇張對他說:「笨蛋,當然是說好啊!然後趕緊拉起她的手,走入禮堂,用一隻戒指圈住你們兩人的下半生。」
「我走入禮堂,妳怎麼辦?」他對育箴有了道義,不願輕言離棄。
「我哪有怎麼辦?當然是繼續為公理正義奮戰,別忘記,我是不認同婚姻愛情也不害怕空虛寂寞的顏育箴,不管有沒有溫室,我都活得很好,也許哪天,我會站出來為民喉舌,到時我找上你家大門,逼你捐政治獻金,先說好,你可不能小氣。」
至於他們現在的關係,是彼此在意的親人、是提供臨時需求的室友,誰在意?
育箴的話掀起他的不滿,不舒服的感覺高漲,他在生氣。
「怎麼了?不想捐政治獻金?知不知道你這號表情很像矮黑人。」她拉拉他的臉,意圖把他的臭臉擠回去。
「什麼矮黑人?」
「你小時候啊,像猴子一樣,又黑又矮,明明比我矮半個頭,說話的時候偏要半仰臉,好像自己很偉大……」
話轉開,他們不再針對蓉蓉發話,這讓兩人氣氛重新輕鬆。
翻過身,他把她壓在自己身下,矮黑人長大,長長的手臂能圈住小小的她,寬寬的胸懷有本事替她架起安全港,雖然港口裡缺乏愛情,但他願意用其它物品填平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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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承對她很好,真的。
他們一起上班下班、一起聊天吃飯,偶爾他會駕車載她到山邊、海邊,觀松濤、聽海浪。
他們都不是浪漫的族群,可是他們一起成就許多浪漫事情。
她撿一袋袋松果,替他串起門簾,每次他走進自己的房間,松果輕敲他的發緣,就像山間微風,輕撫。
他用沙子,為她蓋起城堡,還挖了護城河,讓強弩攻打不進,城堡裡面,公主生活得安安心心,城堡裡的王子為她高唱情歌,一曲又一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