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樂心
這樣的避重就輕、輕描淡寫,根本無法說服顧以法。
「我跟你一起去。」顧以法不容反駁地說。
比楚老闆年輕快二十歲的他,此刻全身散發出可怕的怒氣,陰狠、凌厲的氣勢,絕對不在楚老闆之下,令人望之膽寒。
從沒見識過這靜靜的小伙子如此駭人的脾氣,楚老闆窒了窒,險些被逼得倒退一步。
搖搖頭,楚老闆先轉身領先而去,沒有反駁顧以法。
鋪著暗紅色厚厚地毯的走廊上,兩個身影彷彿鬼魅般,無聲而迅捷地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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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先動手的!她還踢我老二、用胡椒噴霧噴我!」
楚老闆的手下,身高一百九十公分,全身肌肉糾結,人稱麻臉的這名大將,黑白兩道聞之喪膽,沒有他討不回來的債,沒有他收不到的款。
鐵塔一般的男子漢,此刻,正黑著一張麻臉,滿腹委屈地對著他主子告狀。
他們站在極簡陋的房間裡,四面只有水泥牆,完全沒有窗。天花板正中央有盞日光燈,底不是僅有的一張椅子,被小姐坐了,其他人就只好罰站。
謝青雯雙手被反綁,身上衣服、頭髮都有點亂,不過一張小臉仰著,毫不認輸的樣子。
「你長這副凶神惡煞的樣子,一看到我就靠過來,還黏在我身邊,我當然馬上覺得你是色狼啊!」小姐她振振有辭。「女性本來就該隨時自保!」
「我只是不想讓別人聽到我們講的話,才靠得比較近!」麻臉轉頭,兇惡回嘴。「長這樣有什麼不對?!我要是長得像劉德華、金城武的話,就去當歌星了,幹嘛還來做這一行!」
「你也知道金城武哦?我以為黑道都不關心這些的。」
「不關心哪些……告訴妳,我不是黑道!」麻臉對著她吼。
「一般正派好人只是想說說話,怎麼會動手打人!而且一打就讓人昏過去,這明明就是黑道的手法!」
「我也是自保啊!我差點被妳踢得絕子絕孫、老婆下半輩子沒幸福,還被胡椒噴霧噴到快瞎掉,難道我不能還手嗎?喂!欠錢的還這麼凶,這是什麼道理!」
「你是放高利貸的吸血鬼耶,我不對你凶,難道還應該請你去喝咖啡、看電影嗎?!」
「妳一開始根本不知道我要幹什麼!我一接近妳就動手了!我本來也想跟妳好好講啊!妳有沒有給我機會?有沒有?!有沒有?!」吼得愈來愈震耳,坑坑疤疤的臉愈脹愈紅,額頭還浮現青筋,簡直像是快中風了。
顧以法非常同情這位麻臉。
他很能體會被謝青雯看不起的心情,他有過類似的經驗。
「兩位……可不可以稍微安靜一下?」楚老闆很頭痛似的揉揉額頭。
「還有,能不能先把繩子解開?」顧以法抱著雙臂,歎了一口氣。
剛剛一路過來時,那種想殺人的怒火與衝動,都在看到她明亮的眼睛那一瞬間,突然煙消雲散了。
她沒事。很有精神。應該說太有精神了。
雖然知道她本來就是這樣熱鬧活潑的個性,不過,前一陣子的沉潛安靜也已經漸漸讓顧以法習慣……現在看她本性難移的樣子,顧以法只能歎氣,再歎氣。
這位小姐,到底是怎麼回事?
在對待她不好的柏爸柏媽面前,委曲求全得像個小媳婦;在人人望之喪膽的麻臉面前,卻絲毫沒有懼色。
「對喔,我都忘記我還被綁著了。」謝青雯又轉頭,瞪麻臉一眼,滿臉「你看吧,還綁人,我就知道你是黑道!」的表情。
楚老闆從口袋掏出隨身攜帶,防身也是實用的瑞士刀,亮出閃閃發光的刀刃,親自動手,俐落地把綁住小姐手腕的繩子割斷。
她站了起來,揉著腕,下意識地往顧以法身旁靠了靠。
「現在小顧也在,我剛好就說清楚了,省得以後又發生什麼事,小顧都覺得是我們幹的。」楚老闆用刀鋒指指謝青雯。「這位小姐,以後不用跟了。她跟柏景翔沒什麼關係,也沒錢,你們集中火力去找柏家兩老就好。」
「等一下!誰說我跟他沒關係……」
謝青雯往前踏了一步,正要反駁,腰際就被一隻鋼鐵般的手臂給扣住往後拖,緊得讓她深吸了一口氣,詫異地偏頭看看顧以法。
「楚老闆。我有任何進展,會馬上跟你聯絡。」顧以法不讓她說話,聲音裡帶著一絲罕見的緊繃。「之前約定的事情,就拜託你了。」
楚老闆不多說,只是很有威嚴地一點頭。
三個大男人交換了富有深意的眼神。然後,顧以法攬著謝青雯,腳步穩定但迅速地離開了位於地下室的囚禁間。
重新回到陽光之下,顧以法吐出了一口長長的、長長的氣,
「你們約定了什麼?」謝青雯的問題,開始像連珠炮一樣地冒出來。「為什麼不讓我還錢?他們現在把注意力全部轉到柏爸跟柏媽身上,萬一讓他們找到了怎麼辦?柏爸柏媽年紀都大了,身體還不好,萬一……」
他本來已經放開她了,此刻,又重新把她勾回懷裡,雙臂收得好緊好緊,緊得她幾乎喘不過氣。
此刻兩人正站在大樓後面的停車場邊,雖然是巷道內,來往的人不多,謝青雯還是緊張得直想推開他。「喂,喂,你怎麼了?這裡、這裡是……是公共場所,你、你,你……」
顧以法把額頭靠著她的,閉上眼,感受她溫熱的、真實的存在,
「妳嚇到我了。」他低低地說,嗓音沙啞,甚至有點顫抖。「妳要是落到他們手裡,結果會有多恐怖,妳知道嗎?妳一定不知道,對不對?」
「我有錢,我可以還……」
「妳的錢不夠。他們不會輕易相信妳真的只有這麼多錢。而且……」
而且,一個年輕女子落入這些人手中,是不是只有還錢就可以解決問題、全身而退……沒有人知道。
結實堅硬的身軀緊緊擁住她,鐵臂箍得她幾乎無法呼吸。
她於是領悟了。這個面對一切都毫無懼色、都能沉穩以對的男子漢,是真真切切地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驚嚇。
若不是極度關心,怎麼會嚇成這樣?
謝青雯雙臂怯怯探出,輕輕地,也環上了那精瘦的腰際。「對不起。」
感覺到她的回應,顧以法抱得更緊了,簡直想把她整個人揉進胸口似的。
冬日的夕照艷紅似火,映射在相擁的兩人身上,鑲上一道金邊,讓整個畫面像照片一樣;或是,像電影裡的場景一般,詩情畫意,
可惜,顧以法很快就恢復理智了。
他鬆開了一些,雖然還是把她圈在懷中,不過,那個低沉的嗓音重新充滿了鋼鐵般的意志。他沉聲問:「妳為什麼會被麻臉遇上?他剛剛說,是在妳的公寓那邊、柏家附近看到妳的。妳不是應該在董郁琦家練琴嗎?」
「就……那個……嗯……」支吾了半天,顧以法鐵鑄般的雙臂又狠狠一收,讓她呻吟起來。「好嘛,我說、我說啦。下午董娘娘……我是說董郁琦又出去了,然後,瑪麗亞……我是說米麗也不在,我就想出門走走……」
「這麼剛好,就走回柏家附近?」
「不是嘛,我和柏爸他們本來就住得不遠……」
「雯子,」顧以法低頭,一手捏住她的下巴,硬把小臉抬起來。「說賈話。」
被那雙深沉如潭,又冰冷如霜的眼眸一瞪,有誰不會乖乖吐實?謝青安很無奈地回答:「我只是想看看柏爸他們是不是回來了。不管怎麼樣,我放心不下啊。」
「只有這樣嗎?」顧以法毫不放鬆,炯炯的眸子緊盯著她充滿懺悔的臉蛋。「妳不是以為在那附近繞繞,就可以讓地下錢莊的人看見妳,妳正好趁機還錢?說,妳是不是這樣打算的?」
謝青雯嚇得發抖。「你……你怎麼會……你怎麼知道!」
這點心思,也沒那麼難猜;要不是她自己故意想出去閒晃給人家看的話,以顧以法這麼縝密的保護法,哪有可能還讓她給人抓去。也太侮辱顧以法了。
「妳中午時怎麼答應我的?」顧以法捏住她下巴的手指稍稍使勁,嗓音冰冷。「妳是說話不算話、隨便承諾的那種人嗎?如果妳老是要這樣讓我提心吊膽、牽腸掛肚,我還怎麼做事情?妳有沒有想過這一點?」
「為什麼……要這麼……緊張啊?」她凝視著那雙幽深的眸,像被釘住一樣,完全無法動彈,無法移開視線。
她的心眺,愈來愈重,愈來愈快。
為什麼……要對我如此牽陽掛肚?
是不是因為……
問題與答案,都令她又期待,又膽怯。
不敢問,又不能不問;想知道,又害怕知道。
顧以法總算放開了她,也省去民眾圍觀火辣浪漫場面的麻煩。他輕推她,示意要她往前走,自己還是習慣性地落後一步。
「因為結案之後,我打算給妳一張很貴很貴的帳單。我不希望妳出什麼事,更不希望妳把錢提前花光了。要不然,我白忙一場,什麼都沒拿到,不就虧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