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愛上一朵雲

第5頁 文 / 雲深

    「我是唱的比說的好聽。在家裡把費雪狄斯考的唱片多聽兩遍,就滿可以唬人了。如果要用德語交談,就只能乾瞪眼了。」

    「學長不是讀企管的嗎?怎麼會跑去學德語?」要講實用性,也該是學英語或日語吧?

    「這……純屬業餘愛好,不是日後吃飯的傢伙。」就連他的同學都覺得他莫名其妙,就算是學西班牙語都實際得多,更別提德文拗口又難學。「妳知道,我未卜先知,知道我日後會在一個小學妹面前表演,讓她大吃一驚。」

    原來是存心跟她過不去。唉!

    「學妹,好好的怎麼歎氣?是不是中瓊瑤小說的毒太深了?來,笑一個,給妳五毛錢!」

    應觀眾要求,何彩雲果然淺淺一笑。「五毛錢拿來,不准多,也不能少!」她把一隻圓圓潤潤的小手直伸到他眼前。

    「別小氣了,再多笑一個,湊成一塊錢吧。」

    何彩雲硬是忍著,不肯放鬆唇角。「這給你一個教訓,做不到的事,就別胡亂開口,學長。」

    輪到沈閱明歎氣了,他誇張地拍了下額頭。「居然被小學妹給教訓了,真不給面子。」

    「不要你的五毛錢,再唱一首吧。」她意猶未盡地央求道。

    「我聽妳的音質不錯,應該也是個愛唱的。這樣吧,我們合唱一首?」

    「我可一點也不懂德文啊。」她有些窘迫地迴避。

    「學妹,妳就認定我那麼崇洋媚外,一首中文歌都不會?」好小氣的學妹啊。

    何彩雲苦惱地想著。聽了人家那麼多首歌,好像也不應太小家子氣。她想了老半天,想到一首歌詞最簡短的。「花非花,會唱嗎?」

    「是白居易的詞嗎?我應該還記得。」

    清亮的女聲和著極富磁性的男中音很有默契地同時響起:

    「花非花,霧非霧。夜半來,天明去。來如春夢不多時,去似朝露無覓處。」

    「安可!妳唱得很好嘛。再來一首獨唱?」

    聽得出來是真心誠意的讚美,何彩雲比較有信心了。想來在他眼中,自己也不是一無是處。停頓了片刻,她定下心神,開始的第一個音略帶顫抖──

    「月亮出來亮旺旺,亮旺旺!

    想起我的阿哥──在深山。

    哥像月亮天上走,天上走……

    哥啊!哥啊!哥啊!山下小河淌水,清悠悠……」

    女孩子唱起情歌,真是別有韻味。曲中那迴盪再三的「哥啊」是誰?是不是已經出現了?沈閱明幾乎是羨慕地想著。

    「小河淌水?小何學妹,妳把這首歌唱得這麼動聽,可不會因為妳就像這首歌一樣愛哭,一天到晚淌水吧?」他故意取笑,想要趕走那種心動的感覺。

    何彩雲立刻不甘示弱地回嘴:「小明同學,那你幹嘛那麼無聊,把小雞和兔子關在一起,一天到晚數牠們有幾隻腳?你和牠們有仇嗎?」

    沈閱明哭笑不得。他那麼大個兒,被叫做小明,真是滑稽。這學妹不僅歌唱得好,反應也忒快。「小何同學,是我失言了,妳大人不計小人過,別計較了吧。」他爽快地賠罪。「不過,光是一首安可曲是不夠的,像我這麼好的聽眾可不是天天碰得到的喔!」

    何彩雲不願讓他失望,何況這機會恐怕是絕無僅有的。她把自己最心愛的一首歌唱了出來:

    「天上飄著些微雲,地上吹著些微風。啊……

    微風吹動了我頭髮,教我如何不想他?

    月光戀愛著海洋,海洋戀愛著月光。啊……

    這般蜜也似的銀夜,教我如何不想他?

    水面落花慢慢流,水底魚兒慢慢游。啊……

    燕子你說些什麼話,教我如何不想他?

    枯樹在冷風裡搖,野火在暮色中燒。啊……

    西天還有些兒殘霞,教我如何不想他……」

    教我如何不想他……最後一句在風中迴盪,兩人沉默了片刻,既沒有掌聲,也沒有交談。何彩雲低著頭,不敢看他一眼。他是不是聽出什麼了?她心裡後悔極了,隨便唱首小星星什麼的,都比這首恰當。

    教我如何不想他──

    「好啦!最後一首了。」她故作大方地說道,不願他今晚記住的是這樣特別的歌,她選了一支輕快活潑的曲子:

    「我是一個小傻瓜,吃了兩個大西瓜,買了三個洋娃娃,捉了四個小青蛙,五個指頭本領大,牽著六匹馬,拿著七朵花,八朵花,九朵花,十朵花兒到了家。我是一個小傻瓜,小傻瓜……」

    我是一個小傻瓜呀,小傻瓜。

    註:〈教我如何不想他〉作詞者劉半農

    〈小傻瓜〉作詞者趙濟安

    第三章

    考完下學期的期末考之後,楚落雁也跟著畢業了。

    現在她再也無法從誰那裡知道他的消息。

    聯考放榜了,楚落雁也考上北部的學校,雖然和他並不是同一所大學,至少已在同一個城市。近水樓台,又不用像高中情侶一樣遮遮掩掩,想必兩人的感情會更進一步。

    而她什麼也不能做,只能更認真地唸書,好確保萬無一失的在一年後能和他上同一所大學,那時候……

    那時候,她又能如何?她的平凡和楚落雁的美麗,仍是無可改變的事實。

    理智告訴她,到頭來唯一的差別,大有可能是他們的結婚喜帖,他可以親手交到她手中,而不需經過郵寄。

    這一年說快不快,說慢也不慢地過去了。何彩雲如願地在榜單中看到自己的名字。心中半是埋怨,半是慶幸。命運待她真是不厚道,為什麼沒有讓她在考試當天拉肚子,或是出點小車禍什麼的,好讓她可以理所當然地選個別的學校。

    誰都愛和她作對,這其中以她自己為最。

    離家的前一晚,她整理行裝,一兩百張唱片中只挑了三張,舒伯特的聯篇歌曲集。他的最愛,也是她的最愛,他倆崇拜的是同一個神祇,除此之外,沒有共通之處。

    她把旅行袋的拉煉拉上,口中一邊哼著,我是一個小傻瓜呀小傻瓜。

    心中暗罵道,小傻瓜很快就要變成大傻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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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一直忍耐著不刻意去尋他。整座偌大的校園,她的理智說不夠大得足以避開他整整兩年。她的感情卻回答,也不是小得可以讓她第一天踏進校園,就與他不期而遇……

    「嗨,小不點,好久不見,妳長高了。」他那醇厚如酒的男中音不高不低地響起,既沒有驚喜,也不顯得陌生,彷彿他們昨天才見過面似的。

    已經是初秋了,天氣仍十分炎熱。何彩雲走了一條她已經走慣了的小路。兩旁是長著長鬚的老榕樹,佝僂著高大的身子,枝葉在頭頂上交錯,擋住灼灼的暑氣。

    她勉強壓抑住心中的興奮,恭恭敬敬地答道:「學長好。」

    「小何學妹,妳德文系還讀不到一個學期,就把德國人那一板一眼的功夫學了個十足十,好厲害哪!」

    「哪及得上學長。你才念了兩年多的企管,也已經把生意人那種表面上吹捧、暗地裡損人的本事都學全了,這才厲害哪。」

    「好個伶牙俐齒,辯論社那些尖嘴利舌的傢伙一定不會放過妳。」

    「我對辯論社沒有興趣呢,學長。」何彩雲甜甜一笑,「我比較想去你們籃球社打大前鋒的位置,你歡不歡迎啊?反正我現在長高了嘛。」

    「是長高了,恭喜妳正式脫離侏儒的行列。我們學校旁邊有一所幼稚園,那邊的小朋友若是要組籃球隊的話,大前鋒的位置非妳莫屬。」

    「這叫做五十步笑百步,你自己都是個矮子,還敢取笑我?」

    「是,是,妳下午有空嗎?我這個大矮子請妳這個小矮子去吃飯如何?我和落雁約好了,一起去吧,妳們也很久沒見了吧?」他又習慣性地摸摸她的頭髮。嗯,高度剛剛好,順手極了。

    下午有課也不打緊,和他一起去吃飯呢!可惜人家女朋友也在場……她還有什麼好抱怨的?自己可是去當電燈泡的。

    「好啊,只要你不怕被我吃垮。學姐最近好嗎?」她意思意思地問了一句。

    「她很好,美麗如昔。」老是在減肥期。他怎麼也搞不清楚,幹嘛非得從模特兒身材減成芭蕾舞者的皮包骨不可?唉,像小何這樣的身材有什麼不好?

    當然,他也愛她如昔。何彩雲只能暗暗歎氣。在這場美麗的愛情故事中,已經注定自己只能當個偶爾出場的配角。但是,人要懂得知足,偶爾總比沒有來得好。

    「你要去接她嗎?」

    「已經說好她自己過來,我們先去餐廳等她,順便我把這附近有什麼好吃的,跟妳介紹一遍,免得這四年把妳餓壞了。」

    「要餓壞我,那可不容易呢,」何彩雲曲起渾圓的上臂,做出大力水手的招牌動作。「我本錢雄厚!」

    小學妹說話還是跟以前一樣有趣,「只要一和妳說過話,我肯定胃口大開。妳知道嗎?妳比任何開胃菜更能促進食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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