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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文 / 劉芝妏

    霎時,世間萬物在這一刻停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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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趕走七嘴八舌的雙生子,甄平安硬是將怔楞的鄔棻扯進房裡,可是澄平跟澄淨哪是這麼隨隨便便即可打發掉的呀。

    滑溜的童瞳四目相視,不約而同的跑向窗前,用力的將窗扇拉開,互擠著探進上半身。

    「你們這兩個小子,是存心找皮痛不成?」

    「我們也關心棻姨呀!棻姨,妳好大膽子,竟然敢打爺叔?」先給了娘親甜甜一笑,便直接切入重點。

    隱約聽進澄平嘖聲不斷的驚歎,已逐漸凝神聚氣的鄔棻不覺身子微微一抽。

    她真的打了他一巴掌?

    「棻姨,妳的手疼嗎?」澄淨的語氣裡有著滿滿的捨不得。

    那麼用力的一聲「啪」呢!

    一心護姨的他只關切心愛的棻姨有沒有受傷,至於被摑了一記耳光的爺叔,他小嘴角微微往下撇。誰叫他擅自作主去摟抱棻姨,沒瞧見她正在鬧性子嗎?

    她真的打了他一巴掌!

    下意識的撫著隱隱作痛的右手,鄔棻完全回過神來了。

    疼,很疼,她的手都疼成這樣,那……他呢?再怎麼氣憤難平、萬般恐懼嚙心,她也不該動手,這次是她失態了。

    「平安,我……」對他,她真的是有著滿滿的歉意。

    「別在意,阿翼那人皮粗肉厚,別忘了他還留著一把大鬍子哩,對他而言,妳那花拳繡腿算不了什麼。」雖然是安慰話,但甄平安越說越覺得心虛。

    她曾聽娘聊過,姑娘家纖弱的掌力摑到一個大男人臉上,傷不到身,卻會傷心,方纔她看見他的臉色好恐怖,她這輩子都還沒見過誰的臉可以鐵青成這樣。但他什麼話都沒有說,甚至連瞪都沒有瞪向阿棻,就這麼凜著怒火衝出去了。

    對應著娘曾說過的話,嗯,很準!

    「娘,話不能這麼說呀,從以前到現在,還沒幾個人敢在爺叔面前揮拳頭哩。」澄平跳出來為爺叔仗義直言。

    「棻姨又沒在爺叔面前揮拳頭。」

    「怎會沒有?淨,你明明就瞧見棻姨摑了爺叔……」

    「那是摑,不是揮拳頭。」

    「一樣是拿手打人。」

    「拳頭是弓起,巴掌是五指橫張,這其中有著大大的不同。」

    「可是巴掌打人一樣會痛呀。」

    「你有瞧見爺叔哭著跑開?」

    聽見窗外的兩個毛娃兒越爭執越大聲,忍無可忍的甄平安側首怒眼一瞪。

    「娘在說話,你們給我乖乖閉嘴!」

    河東獅驀吼,霎時兩雙小手飛快的摀住對方的小嘴,牢牢的、不流洩半聲嗯嗯呀呀。

    獅眸重新移回鄔棻臉上,毫不意外的瞧見那張淒然小臉的一片歉意。

    「我做錯了?」

    「動手打人確實是不對……咳咳,妳也別自責了,誰叫阿翼不長眼,明明知道妳心情惡劣極了,偏還不怕死的想制止妳。」

    「對呀,是爺叔自個兒討打。」澄淨細聲細氣的嗓子冒死附和。「棻姨,這不能怪妳啦。」

    「淨,你還講,不怕被娘吊起來打呀?」雖然好心的提醒著兄弟,但澄淨都不怕死的發出諫言了,他哪能說輸他呀?「爺叔是怕棻姨傷到自己,你笨,才會瞧不出來。」

    「你又瞧出來了?」

    「廢言,你沒瞧見棻姨像瘋子似的拳打腳踢時,爺叔儘管氣黑了臉,卻一拳都沒回。」

    「說不定他有暗中回拳哩!」

    「你沒瞧見爺叔的一雙手都緊摟著棻姨不放,哪來的手回拳呀?」

    「光天化日之下摟摟抱抱,爺叔在占棻姨便宜,你才笨,沒瞧清這一點。」

    「你更笨,爺叔摟著棻姨是怕棻姨瘋了,會一個不小心的傷到自己!哼,我要告訴嬤嬤去,她在聊那些……呃,風花雪月的事時,你一定都偷打瞌睡,才會沒聽進去,對不對?」

    「甄澄平,那些風花雪月的事,你倒是聽進了不少嘛。」不知何時,甄平安已經來到窗前,夜叉似的惡臉對兒子猛笑。

    「赫,娘?娘妳的笑臉……」立即的反射動作,他摀住澄淨的嘴。

    「怎樣?」

    「妳嚇壞我了啦。」

    「嚇壞你?甄澄平,看不出來你是被人嚇大的?」

    「就只有娘成天嚇我,淨,我說得沒錯吧?」要找死,澄平還不忘拖個伴。「瞧,娘這麼凶神惡煞的對我,若一個不當心真將我給嚇死了,我那十二個婆子失了夫君倒無妨,但往後甄家的香火大概就得靠你延續了。」

    「十二個?又加了兩個?」蓮花指往他額上輕戳,她啼笑皆非。「你人小鬼大,心真貪!」

    兩個兒子明明才四歲,卻精明得跟什麼一樣,有這樣的一對寶,她感到非常驕傲,但也非常頭痛,就像現在。

    「是太爺說的呀。」

    「你太爺?」

    「對呀!」清清喉頭,略帶委屈的澄平學起甄添南的諄諄告誡。「澄平呀,你索性拐個一打婆子到床上窩著,頭一個兒呢,就扔回容家,其他的就算甄家的種,這樣就可以早些替咱們甄家完成多子多孫的願望。」

    白眼一翻,甄平安當真是啞口無言。這阿爹,淨教些鬼主意給兒孫……但,好奇心起,她逗問著仍安分地被兄長摀住小嘴巴的澄淨。

    「你呢?想拐幾個婆子回家摟?」

    「一個……呸,澄平,你別再拿指頭摳我的嘴了,真髒!娘,我一個都不要。」

    「啊?」

    「阿火爺將實情都跟我說了,我都記得牢牢的不忘。」

    甄家的頭號管家、娘的心腹──黃阿火。阿火叔已是半百年歲的人了,這一老一少能在姑娘家的話題聊上什麼?

    「他跟你說了什麼?」她更好奇了。

    「姑娘都是麻煩,少惹一個就省一樁麻煩事。」皓眸一溜,澄淨往鄔棻臉上兜了圈。「爺叔也說過,像棻姨個兒小小,麻煩大大。」

    剎那間,甄平安暫時將雞飛狗跳的煩事拋在腦後,笑到一個不行。

    原來容翼那楞小子還有幾分自覺,早就料到阿棻不好惹呀,哈哈。

    聽進童言童語的交談,鄔棻的心情更加紊亂了。沒錯,若他要還手,她大概早就不成人形了,而據聞,他打從會走路開始就是個先打再說的魯莽漢子,卻就這麼硬生生的挨了她的掌……窩靠在床頭反省著,悲淒的心有著深深的內疚,也悄悄的泛起甜滋滋的莫名滋味。

    他忿忿離去前,還曾飛快的瞟了她一眼,若沒會錯意,那眸底深處只有憂忡、關心,沒有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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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白挨了一個巴掌,嘔!

    平白挨了一個巴掌,卻不能也不忍還手,很嘔!

    平白挨了一個巴掌,見那迷濛淚眼重新躍上驚懼,他頓時心好疼,惡咒著自己竟又勾出她的驚慌失措,嘔極了!

    明明動手打人的是鄔棻,不是他,可是他不但沒惡言相向,甚至還痛罵自己的無能。百感交集在胸口,他衝出甄家,待停下腳步時,入目的是常陪酒肉朋友進出的倚翠樓。

    容翼入酒樓喝到爛醉,眼花神茫的打著酒嗝,惡劣的情緒只有壞沒有好,甚至還踹傷想趁機對他揩油的花魁。

    「容二少?!」被踹個狗吃屎,艷絕的嬌顏一陣白、一陣紅。

    雖然容二少往常與朋友上青樓是只看不買,但他對她們很客氣,就算偶爾被愛慕的姑娘們藉機毛手毛腳也絕不動怒,頂多是在笑謔中帶著斬釘截鐵的拒絕,可他從來不會對姑娘動粗。今兒個見他一人獨自前來,所以才以為有機可趁……嗚,這叫她以後怎麼見人呀?

    「叫什麼叫?少來惹我,妳是活膩了不成?」

    「可是……」

    「滾遠一點!」他怒吼,倏地愕望著前方,啞然苦笑。

    瞧,對旁人他擺臉怒罵絕不口軟,甚至拳腳相向,唯獨對上了她,狂放孤傲的性子完全走了樣,唉!

    完了,這下子他容翼真的是玩完了!

    踩著醉步,他走一步晃兩圈,心中的苦悶已經積壓到頂點,暈醉的腦子仍不停的思索,下一步該怎麼找出何國臣來?

    「這老狐狸再怎麼會躲也沒用,畢竟大理不是他的窩。」依著碎石路蹣跚前行,他想到眉心都快打結了,倏地抑不下喉頭的那股騷熱,一彎腰,滿肚子的穢物狂吐而出。

    大吐特吐後,酒氣也略略消退,但仍是醉態畢露,瞪著幾滴彈到褲管的黏漬,他怒眉一擰,久久後咒出一句,「臭死了!」

    接著腦子的重點又回到何國臣身上了。

    「二少爺?」

    想得入了神,容翼一時沒聽聞有人在喊他,直到袖子被人扯了扯,他凶狠的戾瞳瞪向對方。

    「金台石,你是找死呀?沒看見我在想事情?」大著嗓罵聲連連,將醉態表露無遺。

    其實金台石也有些後悔,更猶豫著該不該跟二少爺說他的發現。

    他成了木頭,容翼的臉色全黑了,「怎麼,你是存心耍著我玩不成?喊我到底有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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