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於媜
做事認真很好，他也很讚賞她一絲不苟的敬業態度，但是對於一個秘書來說，她給頂頭上司的笑容會不會少了一點?
跟以往的秘書完全不同，她不但從不曾藉故親近、獻媚，甚至還像是刻意疏遠他，跟他保持距離似的。
無論再忙、給她的工作再多，她臉上總是維持著一貫的平靜表情，點頭稱是，從沒有第二句話，那種謙遜順從的態度，卻讓他聯想起一池激不起漣漪的水，他甚至懷疑，她有沒有情緒?
若不是她的態度夠恭敬有禮，他還真以為她替他做事有多麼委屈跟不情願!
他的眼神深奧難測，裡頭有著令人難以分析的複雜思緒，彷如兩道能穿透人心的火炬，讓人不由自主的想逃。
艾紫薔表面看似鎮定，實則兩腳已經開始不爭氣的發顫。
平時在英俊懾人的他面前保持鎮定就已經不容易了，更何況是被他用這種眼神盯視著，怎能不叫她心驚瞻跳。
她——是不是迷糊的毛病又發作了，不小心做錯了什麼?還是被他發現了她的偽裝，其實並不如她表面上的那樣從容平靜，只是個虛有其表的三流秘書?
「你的工作態度跟效率很讓人讚賞。」
他突如其來的這句話，叫幾乎想落荒而逃的艾紫薔陡的怔住了。
令人讚賞?他是說——她?
有幾秒鐘的時間，她的思緒還轉不過來。
他在稱讚她?他看起來——實在不像那種會讚美別人的人，她幾乎想用力地拉拉耳朵，看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更讓她震懾的是，他竟突然朝她展開一抹笑容。
她心跳驀的停了一拍。
她從沒看他笑過，只熟悉有著疏冷嚴肅臉孔的他，這是第一次看他對她展現親和的一面。
那笑容——她不知如何形容，就像是淋在冰上的糖漿，融化了他臉上冷硬嚴肅的線條，讓他少了幾分世故，多了幾分瀟灑風采。
她知道用『糖漿』這種軟黏黏的東西來形容一個男人很怪，尤其是像他這種英挺陽剛的有為總裁。
但他的笑容很奇妙，帶著一股溫柔，讓人彷彿心裡、嘴裡都嘗到了那股甜意似的。
此刻，她總算瞭解，為什麼會有那麼多女人為他著迷，為什麼會有那麼多秘書寧願冒著砸飯碗的風險，仍不惜前仆後繼想爭取成為雷夫人的機會。
艾紫薔不得不承認，在見到他之前，她也對這個謎樣般，極具神話色彩且充滿爭議性的名人抱著極大的好奇心。
但如今成為他的專屬秘書，反倒多了份理智，能看清彼此之間的距離，以及依她的身份該遵守的戒律。
她不該、也絕不能對他有過多的好奇與個人情緒，她必須只看到工作，即使眼前這個男人有著無遠弗屆的迷人魅力。
如果你不想給自己惹上麻煩，就千萬不要跟自己的頂頭上司扯上關係……
腦海裡清晰浮現殷琦語重心長的告誡。
甩去腦子裡的雜亂思緒，她強迫自己保持冷靜，好專心與他應對。
「你也來一陣子了，還習慣嗎?」
他是指他，還是工作?艾紫薔斂回心神，很認真的考慮。
「呃——習慣，謝謝總裁關心。」她歸納不出結論，只能含糊敷衍。
「嗯。」他點點頭。「你家裡還有些什麼人?」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想瞭解她。
這個問題跟工作有關係嗎?會不會逾越一個總裁該關心的範圍?
「爸爸、媽媽，還有一個妹妹。」她有些不安的瞄了眼大門，答案簡單到不能再簡單。
希望總裁只是純粹禮貌性的關心，否則被秘書長知道，她的飯碗就不保了。
他的雙手在下巴交握，一言不發的凝望著她。
天啊，在這種時候，她竟然還注意到他乾淨修長，隱約帶著男性魄力的手指，以及那個性格的下巴。
她恍惚地閃了下神，目光一時沒有防備的與他撞個正著，立刻被那雙黑眸給緊緊鎖住。
剎那間，她像是被電了下。
難怪外界總是說他風流而多情，被他那雙彷彿帶電的眼眸凝視，她竟忍不住心跳加速，兩頰幾乎浮上紅暈。
艾紫薔下意識地閃避他的視線，想藉此驅走他無所不在的影響力。
一股奇異的氣氛籠罩兩人，偌大的辦公室裡許久都寂靜無聲。
「你很安靜。」
低沉的聲音劃破沉寂的空氣，再度激盪她莫名失序的心跳。
「總裁，我想認真做事甚於舌燦蓮花。」她謹慎回道。
連艾紫薔自己都感到吃驚，她竟然能這麼謹慎冷靜的應對。
雷墨兩道濃眉微微蹙了起來。
與其說她的態度是恭敬，不如說是生疏，好像是僅見過一面的陌生人似的，而不是朝夕相處、關係融洽的主雇。
第一次，他竟因為一個小小的秘書而感到挫敗。
好像無論他怎麼問。從她嘴裡吐出的話絕不超過三句，就連想跟她拉近距離，也只換來冷淡的回應。
但偏偏，她的應對進退合宜得叫人挑不出半點毛病，讓他一肚子悶氣沒地方發作。
他悻然將一疊資料推到她面前，氣悶的臉色活像被玩伴拒絕的孩子。
「這些資料替我整理、打字，明天早上開會要用。」
見他開始嚴肅的交代工作事項，艾紫薔忍不住在心底重吁了口氣。
看來，她的考驗已經結束了。
「是的，總裁。」她心情近乎輕鬆的伸手接過一大疊文件資料。
或許是因為太如釋重負，也太急著離開，一大疊高達下巴的資料剛接過手，她一時重心不穩，幾乎摔倒。
見狀，他忍不住起身，伸手替她扶正她手裡的檔案。
「謝謝總裁，我可以自己來——啊——」
艾紫薔伸手急忙想扶正資料，一不小心卻碰到他幫忙的大手，一時緊張，她倉皇縮手，霎時手裡的檔案全灑了一地。
「總裁，對不起!」她驚慌的立刻道歉，趕緊彎身撿拾一地的檔案。
瞧，這不就是了，他的小秘書果然在躲他——雷墨冷眼看著急忙撿拾一地檔案的艾紫薔。
他發現，她好像很怕他，甚至像是刻意在閃避他。
他看起來有那麼可怕嗎?是他曾經責備過她?還是——她根本就討厭他?
及時的，雷墨猛踩煞車，發現自己對這個小秘書已經投入過多的情緒。
他不悅的逕自坐回座椅裡，故意忽視她狼狽的處境，任她獨自收拾一地殘局。
「若總裁沒其他吩咐的話，我先出去了。」艾紫薔匆匆說了句，急忙轉身就要出辦公室。
「艾秘書。」
才走了兩步，他突然自身後叫住她。
「是的，總裁。」她不得不停下腳步，以最謙卑而冷靜的態度等待他的下一步指令。
「你喜歡藍色?」他的臉上完全看不出情緒。
沒有料到他會問這種極度私人的問題，一時之間艾紫薔當真楞住了。
她該拒絕回答嗎?她內心陷入掙扎，目光卻不由自主瞥及他身旁那扇大窗。
透明潔淨的玻璃窗映著出奇清朗的藍天，不由自主讓她想起這扇窗映著薄月、以及台北璀璨夜色的那個晚上——
「艾秘書?」他再度喚了她一聲。
猛地拉回目光，她竟發現自己在發呆。
「不，不喜歡。」她老實的搖搖頭。
「那為什麼總是穿藍色的套裝?」這個謎無論如何，他今天一定要解開。
連他自己也不敢相信，自己竟會對一個小秘書興起了好奇心。
又是一個極度私人，叫人難以回答的問題。
「因為——」沉吟了一會兒，她一鼓作氣說道：「這是最容易讓人有距離感的顏色。」
雷墨還不及反應，她已經迅速轉身走出辦公室。
最有距離感的顏色?
反覆咀嚼著她的這句話，他瞇眼陷入了沉思。
☆☆☆☆☆☆☆☆☆☆☆☆☆☆☆☆☆☆☆☆☆☆
每天總是最後一個離開，一個多月來，她總算把專屬秘書龐雜繁複的工作給理清了個大概。
說真的，當他的專屬秘書一點都不輕鬆，不但得替他排定行程，跟客戶敲定時間，還得替他打點諸多紅粉知己的生日、約會事宜，還得替他應付隨時上門的女朋友。
這不是一件容易的工作，要不是頂著總裁專屬秘書的名銜，她還真覺得自己就像他專用的打雜小妹。
她真的很忙，一天短短八個小時的上班時間，別說得處理他交代下來的繁重工作，光是他那些十隻手指頭都數不完的女人，就夠讓她忙的。
不經過預約直闖辦公室、電話狂打、非找到人不可的女人比比皆是，讓她光是聽到那支總裁專線的鈴聲就幾乎快神經衰弱。
看多了那些女人嫉妒、爭寵的醜陋面目，更讓艾紫薔對雷墨這種出色的男人不敢領教，一旦喜歡上這種男人，就得時時刻刻提心吊膽，怕他變心、怕別的女人也同樣喜歡他——
雖然至今仍沒談過一個像樣的戀愛，但她是愛情忠貞的擁護者，渴望的只是一份穩定而安心的感情，只要感覺對了，她不在乎是否能擁有物質上的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