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莫名
「好了,別這樣,不關你的事,姐的脾氣大家都知道,沒人會怪你的。」
「可是……」
「沒事了就好。要不是你早送醫,恐怕不只這樣呢!」
「我有先灌牛奶給她喝,當下就吐了不少,起先她還不肯喝,後……」
「好好!我知道。你先回去吧!家裡沒人,爸爸回來了會不高興的。我去看看她。」
思謙將管家支開後,才進病房去。
思宓躺在床上,蒼白得可憐。這些日子,失掉了丈夫的心、丈夫的人,緊接著還被迫和唯一的兒子分離。一連串的打擊,讓思宓瘋了似的任仇恨在心中燃燒,如今,終於燒出這個可怕的結果來了。
更悲哀的是,離開背叛自己的丈夫,非但沒有得到家人的同情和支持,反而要兩方抗爭,承受兩方的責難。
思宓其實只是將軍的一顆棋子,只是一個無辜的受害者。但是,當她覺醒了,不願再受安排時,卻又要付出如此沉痛的代價。
「我不放過你的,我死都不……放過你……」思宓皺著眉,喃喃自語著,彷彿急欲從夢進邊緣掙扎出來。
「姐,姐!」思謙握住她的手,好冰啊!
「啊——」思宓睜開眼睛,喘著氣。看見了思謙,立即淚雨紛紛。「思謙……我不要活了,什麼都沒有了,教我怎麼活,怎麼活啊!……」
「姐,別這樣,你需要休息。」
「不……我不會放過他的,我又沒錯,是他錯了,為什麼倫倫還要給他,為什麼……」
「姐……」思謙有些手足無措;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勸她。事實已經這樣了,所有的勸說,也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小葳,找小葳來勸勸她吧!她應該是最懂得自挫折中自我療傷的人。思謙想到只有求助小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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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洛凡服飾。」
「喂?小葳啊,我是美美。」
「美美,什麼事那麼興奮?」
「你這次設計的圖案很受歡迎哩!美國那邊,我簽了一筆大訂單哦!」
「真的?」
「騙你有什麼好處?對了,你的想像力真的很好哩!我實在很佩服你的設計量,有沒有什麼秘訣?說來聽聽吧!」
秘訣?小葳忍不住竊笑著。
說沒有,其實是騙人的,但說有,聽起來又彷彿有些可笑。
自從給思亭的信寄出去以後,小葳就成天期待著他的回信,幻想著他的生活、他看信後心中的喜悅、感動。
相思是容不得一點頭緒的,只要抓住了—點點,其餘的便要排山倒海而來,教人無法招架。小葳抑不住時時刻刻對思亭的想念,竟愛屋及烏的迷戀起顯微鏡下的世界。
剛開始,她只是偶爾看看毛髮、細胞什麼的:有一天,她無意中將一隻打死了的蚊子放在顯微鏡下看,竟從中發現了蚊子的腳毛、翅膀的纖維紋路,在放大之後,都躍成一幅幅美妙的圖案來。
小葳真是驚奇極了!宇宙無限的寬廣是一個世界,萬物在無限放大下又是另一個世界,於是她毫不猶豫的,將它們——記錄下來,再加上自己的感動、想像,便成了這許許多多璀璨豐富的設計了。
以後,不管她看見什麼,總要好奇的看看它在顯微鏡下的樣子;看顯微鏡,也就成為小葳生活中的—部分了。
「喂!你有沒有在聽啊?」
「哦,有哇!哪有什麼秘訣,隨便想的。」
「好啦。總之,今晚我請客,好好慶祝這一筆公司未開張就先接獲的大生意!」
「好哇!你來接我嗎?」
「OK。」
掛了電話,小葳很想立刻再寫封信給思亭,告訴他,這一切都是他給的靈感,她的一切成就也都將因他而變得更有意義。
小葳好想再一次被緊緊的擁抱。哪怕有些疼,也無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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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雪的冬天,冷凍了河水,冷凍住了樹的呼吸,冷凍住了屋子的門窗,冷凍住了人們遠遊的心。
紛飛的雪,染白了水牛城,覆蓋了校舍的門窗和進出的道路。往年,遇到大雪的日子,思亭就索性住在研究室裡;就算不住研究室,三兩天雪不停,他也會冒著風雪去做研究。但這回,雪只是偶爾飄飄,他卻已經半個月沒進研究室了。
「怎麼回事?會不會病了?」尼克是思亭的同學,也是他研究上的好夥伴,雖然偶爾意見不合,但總也還是最佳拍檔。
「得去看看才行!」
尼克繞過北邊的樹林,直往思亭住處走去。他知道思亭這次回學校有些改變,常常自言自語,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以前,有看法不同的時候,一定堅持到底,但最近,老問一些似是而非的問題。連最簡單、平常的運動定律,他都要問:「為什麼定律一定是真的?」
「會不會……?」尼克有些擔心,他邊走邊想著思亭的改變,覺得似乎和前二屆的日籍學長有些雷同。」
其實不單是那位日籍學長,聽教授說,有不少研究天文的人,因為宇宙實在太深奧,範圍又實在太遼闊,因此往往有極盡一生的努力,仍無法一窺究竟的遺憾;於是轉向宗教的探索、哲學的思考,去尋求自己的定位、宇宙存在的意義。
那位日籍學長,據說一畢業就出家當和尚去了。
尼克愈想愈擔心,生怕一會兒見到一個光頭的思亭,邊敲木魚邊誦著那些他聽不懂的經文。他不由得愈走愈快了。
「思亭,思亭!」尼克大聲叫門,卻沒人搭理他。
叩叩叩!叩叩叩!尼克繞到屋側,猛敲思亭的窗子,零度邊緣的氣溫,凍得他手指發麻!
忽然,尼克聽見屋裡傳來陣陣水聲,好像是從浴室那邊傳來的。
「哦!原來是在洗澡!」尼克懸著的心,總算安定了。
思亭的浴室在屋後,對著一片松樹林。尼克踩著脆弱的松枝殘雪,抱著一身厚重,晃晃蕩蕩的走著,直到離浴室窗子的三公尺處,才抬起眼來。可這一抬眼,就把他驚嚇住了!
今兒個氣溫雖低,空氣卻乾燥得要把人剝掉層皮了,一眼望去,萬里晴空的。偏偏思亭浴室窗外,卻飄啊飄的下著細雪。
「這是怎麼一回事?」尼克往前大踏幾步,才發現思亭的窗子是開著的,而雪,正是從浴室裡飛出來的。
「思亭!思亭!你在做什麼?」尼克往窗裡探去——天!這是一種新的實驗嗎?
浴室的蓮蓬頭嘩啦啦的灑著熱水,揚起的小水珠及蒸出的霧氣,遇到外頭的冷空氣,立即凝成細細小小的霜雪,飄在窗裡窗外,落在思亭泛紫的唇上。一絲不掛的胸膛上。
思亭只穿著一件內褲,坐在浴室地下——不,是一片奇異的雪景中,傻不楞登的呆笑著……
「嗨!」思亭抬起凍得如死魚般的手,輕輕揮兩下。
「思亭?這是做什麼?你會凍死的!」尼克不加思索的跳窗進浴室,扯下一塊大浴巾,將思亭團團包上,再關上穿子,推思亭到蓮蓬頭下衝熱水,暖暖身子。
「怎麼樣?舒服點了嗎?」
「喂,尼克……我發現一個大秘密哦!」
「什麼?」
「我發現,世界上沒有東西是不變的,水熱了變汽,汽冷了變雪,沒有什麼是不變的……」
「物質三態,小學就知道了,算什麼秘密!」
「不,不是的。不只物質會變,所有的,一切都是變的!人在變,天在變,時間在變,空間在變……連定律、原則也都在變。也就是說,世界上沒有絕對的,也沒有一定的,所以,真理根本就不存在。所以,再怎麼深的感情,再怎麼濃的愛,也不可能天長地久……一切瞬息萬變,永遠沒有窮盡的時候……」
「好了,你是不是要告訴我,我們的知識也會變,所以我們的研究根本沒有意義?」
「對,對,就是這樣!」
果然不出尼克所料。
「好,我警告你,現在立即穿上衣服,到客廳裡烤火,否則,我一拳打爛你這顆沒有意義的頭!」
尼克說罷,就連忙到廳裡去把爐火升起,但他心裡卻暗自思忖著:看來思亭病得不輕,是不是該請他家人過來處理呢?或者,替他找個好的心理醫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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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葳知道思宓服漂白水自殺的事後,就每天或隔天抽空去探看她,並以自己遭遇過的苦難及跌倒後爬起的心路歷程為借鑒,鼓勵思宓由失敗的婚姻中學習教訓,救取另一個重生,迎接生命的另一個嶄新的里程。
思宓驕縱的個性,聽不得別人的勸,但卻從小葳的故事中有所感悟,覺得自己以為多麼驚天動地的悲傷,其實真的微不足道。
這天,小葳又到醫院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