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莫名
「你說話呀!你是不是要我一個人走?忘了你,忘了我們的一切,就像一切都不曾發生過一樣?」看到小葳的沉默,思亭覺得絕望極了。
小葳仍咬著唇,無法言語。
「我明白了……」思亭垂下眼,低聲的說:「我太自作多情了!你見過的男人那麼多,哪會在乎我這樣一個一無所有的人呢?從一開始,你就一心一意的想在事業上闖出名堂來,愛情對你來說,根本就只是生活上的調劑品,不值一提……」
「思亭……」小葳想解釋,但實在不知如何表達內心的矛盾。
「你不必多說,我瞭解。」思亭將直升機收拾好。「再見了。我想,我很快就會回美國去,也許,也許再也不回來了。」
「思亭……」小葳的淚終於滑落,她能留他嗎?她捨不下自己的理想,她又怎能要他捨下他的理想?
她終究還是沒有開口留他。
他也終於抱著一顆破碎的心,以及那架破碎的直升機,離開了台灣。
他終於走了?回到紐約大學水牛城分校的實驗室裡。
每每,生活的忙碌與忙碌間有個短暫的喘息,小葳就地抬頭望一望天空,儘管他倆相隔千里,望的,總還是同一片天空。
這是小葳對思亭唯一能做的。
第七章
思亭走後,將軍府裡接連著發生了幾件大事。
先是思環和施敏華的婚事告吹,施姚兩家的關係更因政治上的摩擦而告決裂;思環雖然選上了市議員,但卻處處受到施家龐大的政治勢力牽制,甚至因此而惹上了官司。
緊接著,是思宓和林啟東離婚了。這件事,將軍和夫人自然是全力反對,但任性的思宓哪管得了這背後的利害關係,甚至為了偉倫的監護權,不惜和林家撕破臉。這對將軍投資的一些事業多少有些波及;股票每跌—回,將軍的健康狀況就緊跟著跌一回。
唯一不變的是思謙,他仍然我行我素,依然故我的過他自給自足的日子。
平時,除了教書之外,他最關心的仍是小葳。那份感情,早由仰慕昇華為深摯的關懷了。有事沒事,他就到小葳的店裡走一回,看她忙上忙下的打理店務,聽她煞有其事的談論她對服裝布紋的研究心得;但是,小葳從來不問思亭的事。
他不知道她為什麼不問,也不知道她對思亭的感情有多深,但他感覺得到小葳只是在隱藏,只是在逃避,她只是不想再觸那—道傷口。
他仍然喜歡她,但他不會去追求她了。
思謙很清楚,他的背景對小葳是個傷害,他們兄弟間任何一個愛上小葳,對小葳來說,都是不幸。
其實,這樣不是很好嗎?平平實實的,當個可以談心的好朋友;思謙總是這要安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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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小葳。」美美公司的櫃檯小姐招呼著小葳。
「嗨!.我找美美,她在嗎?」
「在,在辦公室裡。」
小葳有事沒事就往美美公司裡跑,和美美公司上上下下混得好熟。
「美美!瞧,我真是迫不及待要向你炫耀了,這是我昨天晚上設計出來的布紋。」小葳一把將手上的設計稿攤在桌上,興高采烈的解說著。
「全是昨晚設計的?」美美很訝異,小葳的工作狂和表現欲,經常出乎她的意料。
「是啊!我昨天一直在想,如何讓夏季的服裝展現更多的清涼,想著想著,一陣冷風吹來,靈機一動,就想出了雪花的圖案來了。你瞧,藍底白紋,有藍天白雲的寬廣,又有雪花的清涼,用紗質的布可以設計出輕柔飄逸的美感來……」
「好了!」美美抓住小葳揚在空中的手。「小葳。」
小葳愣住了。有什麼不對嗎?
「你這樣拚命的工作不是辦法,你看看你自己,眼眶黑了、臉頰凹了……我知道你急著闖出一番事業來,但這樣忙法,身體會忙壞的。」
小葳抽回手,摸摸自己的臉。「是嗎?我看起來真的那麼糟嗎?也許吧!想想,也不知有多久沒好好吃一頓飯了,店裡生意好,賺了錢,就想開第二家,如今第二家店開張了,總想再投資點什麼……」
「你這樣沒命的做,是為了證明自己的能力?還是為了賺錢?」美美不禁替小葳憂心起來了。
小葳沒答話。她也不知道自己為的是什麼,她只是不想自己閒下來,不想自己有空閒想不該想的心事。而且,她真的沒什麼安全感,什麼她都掌握不住,無淪親情、友情或是愛情;她唯一能掌握的,是她自己!是自己的事業,是錢!有了錢,有了事業,她才能揚眉吐氣,才能覺得自己有所倚靠。
「小葳……」
「美美,你不必擔心我啦!我只是覺得這個點子不錯,欲罷不能嘛!這真的是我的興趣,真的給我帶來很大的成就感。」
「可是也不能太累啊!瞧你把自己弄得這麼醜,還沒嫁人呢!我怎能不擔心呢?」
「好好好!我小心點,每天多吃飯、多睡覺,把自己養胖一點,總行了吧?」
「喂,聽說那個姚思謙常到店裡去找你,是不是……?」美美的表情曖昧極了。
「沒有啦!喂,你別跟我大嫂胡說哦!」
「才不會呢!小田啊,忙著懷孕害喜,哪有精神管你!」美美點了根煙:「說真格的,你對布紋的設計,真的有興趣?」
「當然!有興趣極了。」
「我是在想,咱們不妨自己開家公司,你來成立個設計部門,專門設計布紋,交由廠商去做,然後透過業務部門外銷。國內的紡織技術,其實已經相當成熟了。」
「嗯,這是個好主意。其實,咱們不一定只能做外銷,也能做內銷貿易啊!國內的服裝業,不是傾向於國外買布、國內製作嗎?這也是個市場。」
「那你是贊成嘍?」
「當然贊成!只是……」
「只是什麼?」
「我剛開分店,手頭上資金有限……」
「那有什麼問題,錢的事我來解決。」
「那太好了!」
只要一提到工作,小葳永遠有用不完的精力。那天,和美美一談,就談去大半天。
離開美美公司後,小葳獨自走在紅磚道上,依著紅磚,兩格一步兩格一步的走著,走著走著,腳步竟無法平衡的亂成一團。
「唉,真是邯鄲學步,刻意要走,反而走不好了。」小葳索性停下腳步,抬頭看天。
台北的冬天,天空藍藍的沒有一點雲彩,看來竟有幾分假了。
一架直升機飛過,在小葳心底旋起一陣悸動,眼睛莫名其妙的湧上淚水。
「該死!怎麼又難過了……」小葳抹掉淚,深吸一口氣,低頭快步走著。這些日子以來,她逃避自己,逃避對思亭濃濃的想念,觸都不敢觸動那根為情所困的心弦,可是……
小葳停下腳步。奇怪?她好像又看到什麼和思亭相關的東西……她回頭張望著,卻什麼也沒看見。
「哦!」小葳恍然大悟,原來是瞥見小診所的招牌,那個寫著「內兒科」的招牌。「科」,科學的科,這麼一個平凡的字,也能教她如此慌張?
她無可奈何的想笑,卻笑不出來;想哭,又欲哭無淚。
是她讓他走的,不是嗎?是她傷透他的心,決定了分手的,不是嗎?她有什麼資格在此傷心呢?真是自作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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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亭回到水牛城後,就一頭鑽進他的研究室裡。但這回,他卻發現一向最實事求是的科學,竟無法使他信服了。
科學的功能在於「知其然」,然而,他也只能「知其然」,卻無「知其所以然」。他能證明「桌子存在」的事實,但他卻無法解釋桌子存在的理由。科學的功能竟如此片面,如此不周全,那他還研究科學做什麼呢?
除了科學的功能之外,思亭還想到科學的目的。科學的目的是什麼呢?求真嗎?那他該如何證明他的研究是真的呢?十九世紀時生物學的原則是「凡是哺乳動物就是胎生動物」,但澳洲的鴨嘴獸出現後,這項原則又受到質疑了!
究竟什麼才是真的?思亭放棄了科學實驗,開始他哲學的思考。
他每天在紐約州閒晃,像個瘋子似的思索著生命的意義。
紐約州的地形恰似一個直角三角形,直角的頂端是紐約市,三角形的斜邊則是五大湖中的伊利湖和安大略湖,而思亭居住的水牛城則位於伊利湖畔。
伊利湖和北邊的安大略湖間有條尼加拉河,由於兩個湖的湖水水位相差很大,因此形成了舉世聞名的尼加拉大瀑布,有一段時間,思亭幾乎天天在瀑布前發呆。
尼加拉河的河面相當遼闊,望著湖水浩浩蕩蕩的自水牛城向北流,無邊無際的,教人自慚形穢,自覺渺小。